事物总是在不断变化中的。
然而真正高明的智者,目光能穿透表面的迷雾,看到本质。
这一局苏大为虽然不知道百济将领的身份背景,但是通过对方的动作,他的应对也是不断在升级的。
从一开始想甩掉追兵,发现对方极其难缠。
中间双方反复试探,稍沾即走。
这个阶段,互相在试探对方的实力与决心。
在发现百济人是铁了心要耗下去,苏大为在走出丛林前,在河岸边,终于改变了策略,决心给百济军一个狠狠的教训。
因为这个时候,他已经意识到,指挥这支军队追踪自己的将领不简单。
如果不设法阻断,这支百济军,只怕真的会一直纠缠下去。
一天两天还撑得住,若是拖个三五天,在没有补给和充分休息,不断被追兵施压的情况下,只怕他和安文生、聂苏三人状态都会急剧下滑。
这里毕竟是百济人的主场,他们这些兵马能获得沿途城镇源源不断的补充。
而苏大为他们,连食物都不能保证,简直就是一场“野外生存”考验。
更何况敌人一直咬在身后,只要稍露疲弱,随时可能扑上来咬上一口。
到那时别说吃东西,当真是连合一下眼都做不到。
神经高度紧绷,是会出问题的。
既然推演出这个结果,自然要改变策略。
苏大为不愿与百济的官兵多做纠缠,杀敌方小兵对他来说没有意义。
但这个时候,为了保证接下来的战略安全,他必须选择强袭一次,将对方打伤打痛,至少替自己和身边的伙伴赢得一个能休整的时间。
若是能将敌将斩首,或许这支兵马会不战自溃,那样危机就彻底解除了。
他设下陷阱让,是给对方的一次警告,最后试探一下那位看不见的对手,是否会知难而退。
当发现对方心志坚定,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
苏大为这边,也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
将南九郎他们送过河,就无后顾之忧,可以放手一搏。
何况,在河岸这边,苏大为也看到了都察寺暗探留给他的记号。
那是刻在河岸边石头上的一些细微符号,只有都察寺自己人才认得出。
苏大为并不是一个人,他在撤离出熊津城之前,早就先安排人手撤出,并做了一番布置。
现在,是用到这些人的时候了。
虽然人不多,但胜负有时候并非是看人数多少。
而是看你如何去运用。
这便是看双方谁的战术技巧更高明。
既是暴力的碰撞,也是双方智谋的比拚。
真正高明的兵家,可以超出战术,上升至谋略、战略,甚至将这种博弈,升华为一种艺术。
苏大为执先子,先亮出了自己的底牌。
他显得有些急切。
从下午与苩春彦作战,直到深夜,一直被这伙百济追兵追在身后,无数次的纠缠、暗杀,试探、反击,说不累是假的。
除了征西突厥那次,苏大为还从没试过神经紧绷到这么久。
难免有疲惫感。
心里也难免会有焦躁。
埋伏在河岸两侧的都察寺暗探在苏大为的哨音指示下,出手了。
他们的人数并不多,所以并没有傻到直接冲上去,而是多摇动枝叶,旗帜,多用树枝卷起沙石,以做疑兵。
此外,便是都察寺配备的角弩。
接二连三射出的弩箭,逐一点射向百济军两翼。
人虽不多,但是都察寺派到这边的人,身手都不错,特别是用角弩,都有相当的准头。
而且大唐肉食丰富,这批人都没有夜盲。
隐在黑暗中,射杀那些拿着火把的百济人,简直是手到擒来。
两翼的百济军越发骚动起来。
有人张弓还射,有人大喝着举盾,明显在指挥上出了问题。
百济中军,被骑兵簇拥的黑齿常之听到两翼传来的动静,时不时有人被射杀发出绝望的惨叫。
他那双如刀锋般既浓又挺的眉毛,紧紧的蹙在一起,却始终不为所动。
“达率……”
郑冬信有些仓惶的四面看着。
两翼传来的动静,让他晕头转向,心中方寸大乱。
“不要紧,两翼是假的,虚的,在百济,他们不可能有大量人手,只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黑齿常之扬了扬眉锋,长吸一口气,伸手从腰畔拔出长剑,指向前方:“传令,全速进击。”
“啊……是!”
虽然听着两翼不断有人被射杀,心中慌乱,但郑冬信还是本能的相信黑齿常之的判断。
大声下令。
传令兵将命令逐级下达。
咚咚咚咚~
战鼓声再次响起,节奏变了,速度变快了,变得锵铿有力。
前方挺着长枪的步卒,开始加快脚步,向着苏大为与安文生如墙而进。
两边,也分出弩手呈翼状展开。
这样子是要将苏大为和安文生包在中间,凭借优势兵力,将两个异人生生耗死在这里。
“这是个疯子。”
安文生抹了把头上的汗水,向苏大为道:“是战?”
到目前为止,埋伏在暗处的聂苏依然没出手,这就说明对方的主将极其谨慎,一直没露出破绽。
这种情况下,是否还要继续耗下去?
若被这批百济兵围上,真要突围,只怕也要花费一番手脚,甚至有受伤的可能。
一但受伤,就更难摆脱追兵了。
在敌国的国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