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滴滴答答落下房檐,凌晨时,接连几天的春雨已停下。
晨光照进窗棂,聂红怜趴在床边,枕着下巴在书生耳边吹气,小声唤道:“公子,该起床了。”
阳光推延过来,她才起身飘进画里,片刻,又探出脑袋。
“公子!!”
突然尖叫一声,惊的陆良生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对面墙壁的女鬼这才笑嘻嘻的吐了吐舌尖,心满意足的回到画里,坐在秋千上,慢慢悠悠的荡来荡去。
“啊……”
陆良生打了一个哈欠,与画上的红怜互瞪了一眼,方才穿上衣袍起床洗漱,刚套上鞋子走出两步,脚下‘吧唧’一声。
书生低头看去,蛤蟆道人大喇喇的趴在地上,蟾眼凸出,舌头都挤的弹射出来,搭在地上。
呃……
连忙抬开脚,将师父捡起来,小声唤道“师父?”
趴在手掌上的蛤蟆眼珠动了动,唰的将舌头收回,四肢颤颤巍巍的撑了几下,坐起来,反蹼敲去后背。
“孽……”
蛤蟆叫骂的话还未吐出,陆良生轻咦了一声,发现地上到处都是捏成团的纸,随手捡了一团废纸展开,上面全是黑乎乎的墨汁,依稀能看出一点地形的轮廓。
“师父,你这是做什么?”
红怜搅着脚,晃着秋千,在画上笑道:
“蛤蟆师父可是画了一整夜,在地上睡着了。”
咳——
蛤蟆干咳两声,蟾眼瞥去一边,想了想,眼珠子转了转,神色变得严肃。
“为师,与你们生活日久,沾了许多人间烟火、世俗情感,多少有些想念故土了,可惜为师法力不见,修为损耗,没办法回到当初的地方…….只有画出记忆里的故乡,以解思乡之苦。”
屋内,陆良生将一团团废纸捡起,堆到书桌上,展开了许久,大抵看出了一些轮廓,回头看去师父。
“既然师父画不好,那就口述,我来画。”
说完,考虑到师父体型,方便随时翻看,陆良生从书架取过一张小轴,在桌上铺开,听着蛤蟆道人的声音,慢慢落下笔,勾勒出一座座山势的线条。
“从这陈朝向北,去往北周西二十里,有一坟山,再往东七里……”
蛤蟆道人的口述,山名、河名,就连几条主要的道路也俱都画了出来,陆良生放下笔,将这小画轴举起阳光里吹了吹上面墨渍。
“师父,从这画上看,怎么都像是天空俯瞰下去的景色,而且……”
陆良生偏过头看去坐在桌上的蛤蟆道人。
“.…..这是地图吧?”
“为师那时修为高深,经常腾云驾雾,看到的,自然都是这般景象!”
蛤蟆道人看着那张地图,说了句,绷紧小短腿来回跳了几下,手蹼距离画轴半寸,怎么也勾不到,只好放弃,重新坐回去,蛙蹼撑在下巴。
“好吧,这是地图,上面是为师当年藏了许多丹药、术法的地方,若非这般久没能恢复,为师也不想跑那么远一趟……尤其是被一只小小的蜈蚣精欺负!为师咽不下这口气!!”
“藏丹药、术法?”陆良生眉头挑了一下。
蛤蟆抬了抬眼皮,叹口气。
“不过估计也没了,为师感觉那个地方被人动过,像是被人闯入…….”
关于地煞殷火法阵的猜测,蛤蟆道人没有说出,毕竟一个秘密被牵扯出来,就会有更多的秘密被暴露的道理,还是懂的。
可眼下,自己这徒弟已经不是四年前那个傻傻的山村少年了。
蛤蟆神色严肃的看着书生,心里却是突突的跳。
…..千万别让他看出来。
千万别看出来。
别看出来……
“良生,起来了吗?!”
这时,外面响起王叔骅的声音,陆良生转过头的一瞬,猩红的长舌一下缠住他手中的画轴,扯飞出去。
蛤蟆道人抱起画轴跳下书桌,甩着舌头兴奋的跑进书架的小隔间,伸蹼一拉,呯的将门扇关上。
“.……”
陆良生看着空空的手掌,无语的垂下来,师父看来真丢了不少好东西啊……想着转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外面,老人负着双手,正抬起头望去梧桐,月牙门那边,门内门外,也围了许多丫鬟仆人,目光一致的看着那颗老树。
院中,几日间重新焕发新枝,着实让府里上下感到不可思议。
“这树我记得有好些年了,当初老爷刚任尚书,小姐都还很小呢。”
“我也在府里几年了,明明眼看这树快死了,怎么又活过来了?”
“难道是叔骅公的学生?”
“你说陆公子……有次听老爷酒后失态,隐隐约约好听到陆公子是修行中人……”
“哎,修行中人?那可了不得,难怪能让这颗老树来第二春。”
“别说了,陆公子出来了,快些散了。”
……
那边窃窃私语自然都被陆良生听了进去,至于那边的梧桐,也却是是会试前几天借画道,用法力救活了老树。
也不知是遭了雷劫,还是修为、书画两道有所精进,每次坐到树下,仿佛能感受到这颗梧桐即将死去的哀伤。
当日晨光灿烂,陆良生望去梧桐感叹一句。
“我救你一命,就为感谢多日以来的遮风挡雨。”
春闱之间的九天里,原本稀少的叶子渐渐变得繁密,老皮脱落,长出新的,才变成眼下的枝繁叶茂,让经常过往月牙门的府中仆人丫鬟见证了枯木逢春一般的奇迹,其中玄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