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长清的那一瞬间,书怀才想起来自己没有告诉墨昀让他把谁带来,此刻一看,竟然如此合乎心意,不由得沾沾自喜,心说这大约便是所谓的“心有灵犀”。他不知晓内情,若是知道墨昀不过随手一抓,心里会怎样想还不好说。
无论如何,长清都是被逮过来了,不管他愿不愿意,他都不得不在此处盯着思霖。墨昀又到门前看了两眼,回头对书怀使了个眼色,一黑一白两个人影趁长清不注意,悄无声息地不见了,徒留长清自己站在门前,回望身后杳无人迹,苍凉之感油然而生。
其实他们不守着思霖,思霖也不想出门,昨夜未曾入眠的何止宫翡,思霖在丞相府同样没能睡上一觉,回来之后就有些精神不振。此刻看着昏睡的燕苓溪,他的困意也被勾起,恨不得立刻倒头睡死,然而思前想后,还有一件事未做。
思霖打着哈欠,强忍倦意去看墙角的那只花瓶,才看一眼,他的瞌睡虫就被掐死了。密室当中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在,思霖想到书怀那几句莫名其妙的话,登时冒出一身冷汗。他办这事的时候,头脑也不太清醒,应该想个更加稳妥的方法,把书怀糊弄过去再说。
如今再怎么做也已经迟了,事态发展到了无法挽回、无法补救的地步,思霖沉吟片刻,将花瓶恢复原状,打算等书怀先忍不住开口质问自己。他正想着怎样蒙混过关,床那边突然有了声音,燕苓溪没睡多久便醒了,觉得有些渴,就从床上坐起来,想到桌旁拿杯水喝。思霖看他迷迷瞪瞪的样子,怕他不留心被热水烫到,于是赶在他下床之前拦住了他,亲手将水杯捧了过来。小皇帝就着他的手喝了点水,又咳嗽两声,看样子是清醒了,那一双眼眨了眨,忽然望向思霖:“有何事瞒着我?”
他不应该察觉到的,他一直在昏睡,哪来的机会去看密室中的情状?纵使书怀知道密室里发生了变故,也绝不可能会把此事告知一名凡人。如同自我安慰一般,思霖这样想着,仍然选择了隐瞒:“无事,你安心休养便可。”
“当真无事还是我睡得昏了头,把梦当作了真实?”
他自己都这样说了,思霖再不知道怎样撒谎,那就是真的傻。顺着他的话头,思霖面不改色地往下接:“我昨天夜里始终在你身旁,寸步不离地守着,倒是你睡得不安宁,想来是有心事。若是可以的话,不妨告知我你在想什么?”三言两语,竟把话题转移到了燕苓溪身上,言语最高明之处,莫过于此。
燕苓溪心不在焉,答非所问:“我在想什么,你不必知道,但我知道你的心思。”
“是吗?我想你兴许还未睡醒,这番话讲得颠三倒四。”思霖摸了摸他的头发,笑道,“你若了解我的心思,方才又何必问我?”
“这是两件事,不是同一件事。”燕苓溪不服气,正欲为自己辩解,张了张嘴却又只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理会他。
长清在外面守着,听到他们在屋里讲话,就敲了敲门想进去找个地方躲着睡觉。近来天气转凉,外面风冷,他不愿意做寒风中瑟瑟飘零的枯叶,宁可做暖房之内一株娇气的花朵。真正的娇弱花朵跳下地,连鞋子都没穿,要跑去给他开门,思霖忙把人抱起来放回床上,命令他穿好鞋再乱动,这才一把扯开了门,凶神恶煞地瞪着长清:“进屋。”
“兄弟,有话好好说,不要这样暴躁。”长清一只脚迈进屋,冷不防迎来怒气冲冲的一棒,不禁要怀疑眼前这个到底是不是思霖。他把杯子精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壮着胆子伸出手去摸了摸对方的头,眼底疑惑越来越深。
思霖向后一避,躲开他的龙爪:“废话少说,要进屋就赶快进,别光站在门口,开着门尽往里灌冷风。”
听他的语气是允许自己进门了,长清嘻嘻一笑,搁在门外的另一只脚也放心地挪了进来。思霖砰地一声又合上门,门板发出的响声昭示着他的愤怒。长清并不了解他在愤怒什么,只觉得他莫名其妙,好像一个深闺怨妇。
燕苓溪多看了思霖两眼,他心里清楚思霖是怎么回事,关于对方所隐瞒的,他也有一些猜测,然而他天生不好讲话,必定不会主动开口。可这样拖着也不是个办法,须得找个由头,把话题引出来,再旁敲侧击让思霖讲出实话。
在体内流动的那股气很陌生又很熟悉,陌生的是它所带来的感受,熟悉的是它的温热。燕苓溪不由自主地抬手抚上胸口,他能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某种变化。最近几日的昏睡,想来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变化做好准备,但身体上的准备做好了,心里的准备还未做好,燕苓溪深深吸了口气,再度跳下了床。
他这次又没穿鞋,思霖低头一看,险些背过气去,正欲出言训斥,却听他道:“前些天读的那本书,里面有句话我不太懂,想听听你的解释。”
既然他有不懂的地方,需要答疑解惑,那么思霖就要听听他是哪里不懂:“但说无妨。”
燕苓溪鼓足勇气,向他逼问:“‘人之情,莫不有重,莫不有轻。有所重则欲全之,有所轻则以养所重。’----这句话应当作何解释?古时圣贤所言,‘所欲有甚于生者’,它指代的又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