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西海也就是这样,被一点一点慢慢侵蚀的吧。
存雪似乎很喜欢给对手制造紧张感,就像是逮到耗子的猫,他不急着把对方杀死,而是选择慢慢磨光猎物的耐心,让猎物丧失求生欲,乖乖地窒息在他掌心。书怀厌恶他的做法,总觉得有说不出来的别扭,被这种人视作猎物,那滋味不会太好受。
阳光消失了,天地越发昏暗,白龙们知道书怀不打算在夜间行动,便纷纷避入楼内。墨昀在门前坐着,仰头看小楼的屋檐,觉得它出现在此地似乎不太适合,这样的建筑应当放在南方才对。
实际上有个地方睡觉就行了,也没必要计较太多,目前他们进不了西海龙宫,露宿在外又只能等着吃沙子,而作为临时住所来讲,这座小楼还算是不错的。
外面黑漆漆的,并没有什么风景好看,不过天幕上的星辰倒是很亮,小妖王坐在门口,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水边,也不知是在看那边的天,还是在看那边的人。
白龙们各怀心事地回了房间,无一不暗自担忧着西海,晚烛觉得无聊,陪墨昀坐了会儿也进了楼里,长清倒是一直安安静静,始终没有动弹过,墨昀猜他不是在睡,就是在摆弄小木人,还有个可能是在弹那些避水珠。这条黑龙童心未泯,打发时间的方式也与众不同,他对那个木人爱不释手,大约是暂且用它来替代自己的三宫六院七十二妃。
说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不过是一句调侃,长清柜子里没有那么多小木人,他自己也不像人类帝王那样。墨昀其实有些嫌弃凡人的君主,他觉得四处留情总会被乱花迷了眼,本性也将无处安放,哪里能有那么多爱人呢,一颗真心只捧给一个人看就够了。
墨昀觉得书怀就很好,他愿意把心捧给书怀看,因为他知道对方会把他的情感视若珍宝。书怀站在水边始终未曾回头,墨昀就坐在门前看他的背影,西海的风呼呼刮着,就算是春天的夜晚也带有丝丝凉意,天上的星辰似乎要被吹落,书怀的衣摆在风中飞舞,好像马上就要飘走一般。
风渐渐大了,墨昀正要开口唤书怀回来,眼角余光却看到一个他并不想看见的人影。
自打西海龙女变出这座小楼,风仪就开始围着它忙活,大概是在设置屏障,以免他们唯一的居所遭受风沙侵袭,他从日头偏西的时候折腾到现在,终于大功告成,而他刚闲下来,就要去找书怀讲话。墨昀哪肯让这两人独处,立刻从门前跳了起来,跑到书怀身边紧紧盯着风仪,后者瞟了这小狼崽一眼,觉察到他的敌意来源于何处。
“有话快说,不然就回去睡觉。”书怀见他们在自己身边站着,却一直不出声,难免有些不耐烦,他站在这里是想思考对策,而这两个家伙同时在他身边呆着,会扰乱他的思绪,令他无法静心。
墨昀和风仪视线交汇,同时翻了个白眼,觉得对方没事找事。
“对了。”书怀突然看向风仪,“你说的那个阵眼,究竟是真是假?”
风仪来找他正是要说此事,在空中俯瞰下方那个大旋涡的时候,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阵眼,但令他惊奇的是,那个阵眼在移动,而且速度不慢。
存雪的喜好又改了,现在他开始偏爱会移动的阵眼,书怀叹了口气,想到那个居住着异兽的幻境。这位天生神经常研究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如果他把心思用在正途,那天帝之位可能早就到了他手里,再不济也能得到慕华的佩剑----可他偏偏不这样做。
歪路是不可能比大道好走的,然而存雪就是要走歪路,既然他下定了决心要这样干,那谁也拦不住他,只能看着他越走越远。
“这个阵眼,可能不算阵眼。”风仪沉吟片刻,却又提出了一个前所未闻的观点。不算阵眼的阵眼,那又是什么东西?书怀表示自己没听懂他的意思,要他再解释得清楚一些。
对方露出一个鄙夷的神情,好似在嘲讽他智力不足,书怀懒得和他计较,只等着他赶快向下说。风仪不再卖关子,他踢开脚边的石块,漫不经心地说道:“那边的风快要停了,从明日开始,黄沙也不会再动,那个所谓的阵眼,已经离开了它原本的位置,它在接近我们。”
难道这次也是异兽?书怀蹙起眉头,感觉此事棘手得要命,若让他再杀几头怪物,恐怕离开西海以后他就要一直做噩梦了。
似是看穿他心中所想,风仪忽然笑了:“应当不是异兽,那东西身上带了些存雪的气息,极有可能是傀儡。它往我们这边靠近,说不定就是想找个机会补上先前那刀,赶快把你这个祸害捅死。”
既然风仪能用这种语气说话,那应当是发现对手实力不强,书怀多少松了口气,也有了和对方吵嘴的闲情逸致,但转念一想,墨昀还在旁边盯着,他上次和风仪多说了几句话,回去就被狠狠收拾了一顿,今天若还不吸取教训,那状况岂不是更加惨烈?书怀悄悄看了小妖王一眼,一反常态地没有搭理风仪,而是抱着剑转身就走,墨昀刚想跟上,却忽然被身后的人仙叫住,说有几句话想和他谈一谈。
“天色已晚,风也未停,你确定要在这时候谈话?”小妖王先前听宫翡说过风仪爱洁,便指了指那飞扬的黄沙提醒对方。这招果然奏效,风仪看了看那些沙尘,脸色起了微妙的变化,但他仍未放弃要和墨昀交谈,临走前还约他明日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