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清脆的声音在夜风中格外清晰,曾芝龙回道:“再见。”
李奉恕站在菜地里,低声道,秋天,多好的季节。
福建官场空了。都布按,州府县,一个没落下,全牵扯进官粮走私。李奉恕一直疑惑,这些官员哪儿来的胆子敢盗卖官粮。如果福建放赈如此,他真的不信其他地方能好一点。李奉恕看不见菜地,只能蹲着听风掠过的声音。植物丰茂繁盛,风声回应得热烈。今年伺候得不好。过年遇上金兵围城,开春天气迟迟不回暖,到了春夏交替,李奉恕又看不见了。临近秋天时,摄政王差点被扳倒。
李奉恕现在并不在乎白天黑夜,反正是一样的。他一个人在菜地里沉思,想他自从进京以来的这几个月----从去年十月开始,那个时候右玉已经扛了鞑靼大军三个多月,自己拉着王修和一车大葱冒冒失失进京当了摄政王,坐在皇极门想着乾清宫躺在棺材里的成庙,听着朝臣们争吵。
如果现在他还能看到的话,武英殿里的面孔,已经被他换了一半了。
李奉恕歪头听。其实有些菜到秋天就老了,可是李奉恕就是爱听风一过满地喜悦的声音。鲁王府多灾多难的菜地在庆祝自己的生命力,向摄政王欢呼。
摄政王半跪下,捏一捏土壤。他听见背后轻快的脚步声,于是轻声笑:“土地多好啊,种了总能长东西。”
王修最看不得他这个样子,心里难过。
摄政王手指插进土壤,满足地笑:“几千年了,多好的土地,养育吾国吾民。”
李奉恕对土地有着奇怪又丰厚的眷恋,王修一直不能明白这种感情是怎么出现的,仿佛天生。李奉恕看到茂盛的植物就会高兴,后来看不到了,就听声音,听得心满意足。
王修把手温柔地放在李奉恕背上:“有件事,会让你高兴的。”
“嗯?”
“右玉的土豆和番薯,丰收了。”
李奉恕的动作一顿,王修温和的声音熨帖着他的耳朵:“西北尤其适合土豆。”
摄政王全身僵硬,眼泪忽然就出来了。
王修第二次清楚地看到这个男人哭。第一次是金兵围城,他站在雪中,怆然泪下。
王修跪在李奉恕身边,搂住他的肩膀,摩挲他的背:“陆指挥上报,为了保住这些作物不得不用了非常手段。他很想知道这些作物能不能在西北救人,事实证明,可以。只是可惜了被烧的玉米,应该也能长得很好的……”
摄政王一动不动,王修絮絮地跟他说话,假装没看到他热泪长流。
摄政王闭上眼,虔诚地跪在土地上,低声道:“天不绝大晏,天不绝大晏,天不绝大晏……”
陆相晟也没想到土豆和番薯居然能收这么多,一挖还有一挖还有,右玉军民全部沸腾。这是可以充饥的食物,是来救他们的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