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楚家寄来的求助信中,楚少将不幸中箭,原本为了安军心,并不肯将伤情暴露给军队中人知晓,故而装作一副毫发无损的样子。但战事太紧,他如今多少有些吃不消了,虽然硬撑着,但也怕军中有人趁机作乱。
北疆实在重要,北疆一破,往南或是往东的几座城池,都不是易守难攻之势,兵力微弱,一旦蛮军挥刀直驱而下,那百姓只能犹如羊羔任人宰割。
前世这个时候,覃九寒还在京城,当时他已经得了梁帝青睐,故而对北疆一事,有机会了解到一些内情。楚猎受伤,楚家又无男丁可代之上阵,一时间,军中有人趁机作乱,想要夺权。楚猎无奈之下,只能亲自上阵将作乱之人押下,以军法处置,而后便亲身上阵杀敌。
血战三日,血染北疆,终于护住了泸县,进而护住了整个北疆,但无论是楚家军还是楚猎,都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楚家军死伤过半,而楚猎亦是被人抬着下了战场,伤了根基,再无法统帅楚家军了。
这一仗,楚猎胜得惨烈,楚家亦是从此一蹶不振,朝中则正好另派了武将,说是暂替楚猎的位置,但实际上大家都心知肚明,楚猎是废了,新来的武将则是另一个要来分权夺权的人。
过去的事情暂且不提,今生,覃九寒却是打着主意,要踩着北疆之乱,扬名天下。
胯下骏马神勇,即便跑了几日,仍然精神奕奕。夕阳西下的时候,一行人终于赶到了泸县。
而此刻的泸县内,城门不远处暂时设的议事厅内,却是气氛紧张,俨然剑拔弩张之势。
顾长卫气得摔了杯子,冷冷看向闹事的张参将,以及他背后的几个眼神游移的千户,嗤笑道,“怎么?我说了楚少将在休息,尔等非要楚少将亲自接待不成?”
张参军一副大老粗的壮汉模样,却很能装样子,好兄弟似的道,“长卫兄弟这是什么话?!兄弟们也是担心少将军,外头蛮子虎视眈眈的,少将军不露面,咱们总是不安心。”
顾长卫不松口,“张参军,我说了楚少将在休息,你们有什么事,便同我说,我会转告少将军的。”
顾长卫不松口,反倒令张参军愈发肯定,楚猎必是伤重得起不了身了,心下狂喜。梁朝打天下的时候,曾有意先例,为首将领重伤不治,其手下不顾军令,主动请缨挂帅上阵,竟神勇无比,击退外敌。但按军规,此人乃僭越,该收军法处置。但先帝念起功劳,不忍功臣受辱,便改了军中规定。从那以后,将领伤重,其下可代之行权,不以军法惩之,败,则打回原职,若是打了胜仗,还能擢升。
这般说来,是再便宜不过的事情。更何况,这位张参军心里还有些小九九,面上便愈发担忧,“蛮子仍在城外虎视眈眈,长卫兄弟莫要同我们纠缠不清了。哪怕现在我们见不到少将军,等到夜里蛮子攻城的时候,我们又如何应对呢?还是让我们见见少将军吧!”
张参军心中算计越多,面上的神情便愈发真挚,说的连他自己都坚信不疑了,自己就是担心战事而已。顾长卫心中愈发恼火,偏偏参军一职在他之上,他别无他法,只能硬撑着不松口。
并非他不肯松口,而是他不能松口,要知道,少将军今早起了高热,到现在都昏迷不醒,哪怕硬撑着来见客,来人也能一眼看穿他现如今的身体状况,指不定还会乱了军心。到时候,丢了泸县,这后果便不堪设想了。
两人正对峙之时,议事厅外传来脚步声,两人皆是变了脸色。顾长卫以为定是楚猎听了消息,不顾身子赶了过来,而张参军则怀疑自己下错棋了,指不定顾长卫方才是演给他看的,少将军压根没有重伤至此。
两人怔愣之际,议事厅外的脚步声已经很近了,来人进了议事厅,红色的官袍,乃是个文官。顾长卫和张参军二人皆是露出疑惑的神色,却听缀在其人之后的江一柏拱手道。
“此乃青州府知府大人,少将军曾传信至青州府求援,故而大人亲至。”
顾长卫神色一松,心头也是一喜,他心道,既然是楚猎求援的人,想必也是站在他们这一方的,知府之尊,大过参军不知多少,想必是能压得住这大胆的参军的。只要解了眼下之困,等到少将军恢复些许,便能有转圜的余地了。
他面露喜色,却忽略了身旁的张参军,亦是露出了暗喜的神色,一听青州府知府之名,便没有半分犹豫,当即便拱手恭敬道,“大人,吾乃军中参军。”
顾长卫只当张参军碍于知府的身份,不敢再放肆,心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便觉得面前的这位知府大人未免有些眼熟。
两人拜见之后,覃九寒便随口吩咐张参军去察看军中的伤情,等会儿同他汇报,张参军也半点不迟疑,当即领命下去了,闹得他身后的几个千户都摸不着头脑。这“逼宫”弄得有头无尾的,颇有些滑稽。
张参军走后,顾长卫却忽然反应了过来,惊讶道,“先前在锦州府,属下曾与大人有一面之缘。”
覃九寒淡淡应道,“是,故而少将军求援信一来,本官便赶来了。少将军当日出手相助,我亦十分感激。”
顾长卫还记得,当时是为了救柳大人家的小姐,后来又从少将军嘴中得知,那柳家小姐如今已经成了他的妻了。因此,这一声感激,他并未觉得奇怪,又因为柳家小姐的清誉,故而没有多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