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一这一日,是难得的黄道吉日,婚事便定了这一天。
皇后从坤宁宫中大大方方赏了釉里红缠枝莲纹玉壶春瓶、掐丝珐琅鹭莲图梅瓶、红玉如意等宝贝去,更是送了一方凤九雏墨,正面描金凤纹,母凤周围点缀九姿态各异小凤,寓意多子吉祥。
皇帝亦是从宫中赐了种种贺礼,非本支娶亲,得帝后如此厚赏,一时间可谓是风头无两,堪称给足了钟离家无上荣耀。
这一日钟离尔往慈宁宫去给乔太后请安,昨夜积雪深厚,宫人虽加紧打扫,却还未来得及清扫宫前青铜铸寿龟等处。
皇后忽而驻足,身后宫人俱是垂首侍立,阿喜见皇后瞧了半晌,染了蔻丹的指尖忽而去触碰那铜龟之上的皑皑白雪,便心下一惊,忙低声道,“娘娘,当心凉!”
皇后闻言却不为所动,指尖划过,拈了雪,寒凉在指尖蔓延开来。冬日暖阳初升,照得积雪刺目不已,她缓缓揉化了晶莹,只余一片水泽。
半晌,皇后轻声道,“这时辰,府内喜色已经遍地了罢?酒宴约莫已经摆好了,怕是又要热闹一整天,人声鼎沸的,来往招呼,吵得头疼。”
阿喜轻叹一声,知道皇后是想念家中,只好轻声劝慰道,“娘娘不是素来不喜那般吵闹的场合么,今次咱们在宫中,也省得娘娘应答一众女眷操劳一日了。”
皇后瞧着一片完满积雪空缺出的那一块缓缓勾唇,想起作为嫡长女,从前种种场面上的应对,虽疲累,却知那亦是责任所在。
如今她坐主中宫,便是嫡长女另一重职责了,却再也不能体验一回以前觉着惫懒应对的琐事了。
这场婚事,母族与她心照不宣,俱是强撑着一派荣光,再如何也不能败了这一层场面去,教天下人平白看笑话。
清欢问她可害怕,她如何不怕。
她何尝不想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钟离一门发于□□,入仕百年,荣至本朝,更是出了中书省右相与坤宁宫皇后。
这如山海一般无垠的尊荣,钟鸣鼎食,披罗戴翠,珠宫贝阙,终归身之所系,如今眼见危楼奄奄,如何能安?
钟离尔一向是个有主意的,可如今覆巢之下,自顾无暇,困于九重宫阙,手脚被缚,何种波浪她都翻不起了。
再看一眼这铜上雪白,她知晓,待她从慈宁宫出来之时,怕是就消弭无踪了。
进得慈宁宫,地龙的暖意加上炭盆烧着火,倒叫皇后不自觉浑身战栗了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