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伤口早些好就别乱动。」初星冷冷看了一眼江楚正欲执箸的手。
「谢谢。」江楚从善如流地收回手,改拿调羹拌着碗中热腾的粥。完全没有因为初星冰冷的话语感到受伤,反而因为她这样细心的举动心底微微一震。
江楚抬起头望向初星,却发现她的眼光凝视在旁桌一对抱着婴孩的夫妇身上。
「小心点喂啊,当心让孩儿噎着了。」少妇看着自己的丈夫舀起一匙汤粥,细心吹凉後凑到怀中的婴儿嘴边,虽是唠叨着,脸上却是一派幸福样。
「苦了你这麽多日子才有这个宝贝儿子,当然得小心照候。」男子看着婴孩吞下一口粥後,又自碗里舀起一匙,重复着吹凉喂食的动作。
「说这麽什麽话,我们可是夫妻。」少妇一嗔,怜爱地轻抚婴孩覆着柔软毫毛的头。
「等这岚皋城放行了,我再带你跟孩儿游山玩水一路回老家去。」男子憨厚笑道。
两人自然恩爱的举动,惹来一旁许多欣羡的眼光,连食摊老板都因此多送了一小碗粥,说是给小孩多吃些。大家欣羡祝福的眼光彷佛都赞颂着这最平凡的幸福。
只有初星,一双眼冷冷的,瞧不出心思。但执着杯的手,却益发捏得死紧。
骗人的,那些话都是骗人的!
铿──
作家的话:
☆、《酹江月》第六章03
清脆的裂声响起,初星手里那只原本材质就属劣品的陶杯一瞬剥裂,里头滚烫的茶水溢出一些在初星手间,淹烫过她的手背。
「初星!」江楚赶紧拉过她握杯的手,迅速以袖拭去滚烫水痕。
等初星回过神来,自己的手正被江楚执着检视,除了一点泛红外,没有被热水烫出伤痕,却一时麻得没有知觉。
所以,也无从感知他正轻轻揉拭的温热触碰。
「想念家人?」江楚思索方才初星看着那对夫妇的专注眼神,如是推测。
「家人?」初星皱起眉头,语气听似蛮不在乎,「我的家,早就跟那只杯一般。」
初星讥诮的眼神停至桌面上那只碎裂了的陶杯,裂得那般完全,碎片散落在桌上,无从捡拾、无从拼凑。
江楚听着初星又是嘲弄的话语,一时不语,只是静静思索。
是这样麽?昨日窄巷里他所瞥见她面容上的那般沉痛,便是由此而来麽?若是为此,那麽成天待在寿春堂里,看着叶家一家和乐,是否更让她觉得不堪?
莫怪她总不爱待在屋内,莫怪她总爱一个人在外头吹风。
而旁桌的夫妇似是用完了早点,男子扶着他的妻,款款离开,生怕不小心给碰了一下那样地细心怜爱。
心里认为初星必定不欲他多问,江楚只是执着她的手,一晌无话。
只见她薄唇勾笑,却尽是讥诮,这般嘲弄,却也这般悲凄。
沉默须臾,初星却开口了──
「你看过,自己的爹杀了娘麽?」
那一日,江楚心神一直不能宁。
「你看过,自己的爹杀了娘麽?」耳边回绕着初星悲凉嘲弄的语气,他才知道,原来在那一道高高立起的墙後头,埋藏着这般不堪的过去。
他知道那必定是一道难以抹灭的伤痕,可是他永远都不可能体会那种痛,因为他出生於一个幸福的家庭,夫妇相亲,父子相敬。
他想窥知她心底的事,究竟是太过不自量力。
用完早点後,他们俩缓缓步行回寿春堂,却是一路无话。初星收敛起一时流露的情绪,回复至那冷漠无波的面容。
直到回到寿春堂,迎上来的人儿才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江公子,初星姑娘。」叶知秋座在前厅,看到两人回来,才放下悬着的心,「抱歉,不知道你们那麽早便出门了,我应该早些起来准备早膳的,我现在去……」
「不劳烦叶姑娘,我们用过了。」江楚制止叶知秋准备进入膳房的脚步。
初星冷眸一瞧,便看出叶知秋今日不同一般,有别於昨日的一身狼狈,今日身着一袭品绿衣裳,裙摆随身移翩飞,耳挂明璫,垂晃如露,唇点胭脂,红艳若滴,脸上薄施的淡妆显其丰润气色。
能被王侯看上,叶知秋容貌必是不差,再加上这一番妆点,更是将其温婉的美丽呈现十足,宛若开在水中一枝亭亭的芙蓉。
「叶姑娘,现下铺子里可还有安神药方所需之药材?」江楚问道,若往常般的话与似是没有注意到叶知秋今日有何不同。
「还有一些没被抄走的,江公子要这些药材何用?」叶知秋柔声问道。
「送给王府二老爷的夫人。」其实江楚心知不过是一名侍妾,但他就是不惯用那种卑微的称呼。
「那……我帮江公子掂一些吧。」叶知秋绕到药柜旁,搜找着所需药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