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工夫,小怜当真到燕西这里来,取那瓶香水。燕西给了她香水之外,又给了她一条青湖绉手绢。小怜道:“我又没有和你要这个,你送给我做什么?我不要。”燕西道:“你为什么不要?你要说出一个缘故来,就让你不要。”小怜道:“我不要就不要,有什么缘故呢?”燕西就把手绢,乱塞她手上,非要她带去不可。小怜捏着手绢,就跑走了。燕西再要叫住她时,忽听得后面有人叫了一声老七。燕西回头看时,乃是大嫂吴佩芳,从外面回来了。燕西道:“我正找你呢,你倒回来了。”佩芳道:“我刚才看见一个人走这里过去了,是不是小怜?”燕西道:“我刚从房里出来,没留神。”佩芳笑了一笑,也就不往下说,只问:“找我为什么事?”燕西道:“听说你们要大请客呢,请些什么人,怎样请法?”佩芳道:“这关乎你什么事?你要问它。”燕西笑道:“自然我也要加入,给你招待来宾。”佩芳道:“我们是双请的,招待员应该也要成双作对。秀珠妹妹能来吗?”燕西道:“她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千万别请她,你请了她,我就不到。”佩芳道:“这个样子,小两口儿又吵嘴了?人家没过门的小媳妇,比蜜也似的甜,没有看见你两个人,总是闹别扭。”燕西道:“不是闹别扭,人家本和我没有关系。”佩芳笑道:“这好象是真生了气呢。是怎样吵嘴的?你说给我听听,让我来评评这个理。”燕西道:“没有闹,也没有生气,我说什么呢?”佩芳道:“不能够,若是你两人没有生气,你不会说这个话。”燕西道:“你去问梅丽就知道了。”佩芳笑道:“可不是!我猜你两人,又打起吵子来了。”佩芳说时,见走廊上的电灯,已经亮着,便道:“你别走,回头咱们一块儿吃晚饭,我有话和你说。”
原来他们家里,上学的上学,上衙门的上衙门,头齐脚不齐,吃饭的时间,就不能一律。金太太就索性解放了,叫儿女媳妇们自己去酌定,愿意几个人一组的,就几个人组一个团体,也不用上饭厅了,愿意在哪里吃就在哪里吃。这样一来,要吃什么,可以私下叫厨子添菜,也不至于这个人要吃辣的,有人反对,那个要吃酸的,也有人反对,总是背地大骂厨子。所以他们家里,除了生日和年节而外,大家并不在一处吃饭的。结果,三个太太三组,金铨是三个太太的附属品,一处一餐,三对儿媳三组,三个小姐一组,七少爷一人一组。他们有时高兴起来,哥哥和妹妹,嫂嫂和小叔子,也互相请客。今天佩芳叫燕西吃饭,也就是小请客了。燕西皱眉道:“照说大嫂吩咐,我不能不来,可是大哥那个碎嘴子,吃起饭来,不够受罪的。”佩芳笑道:“我早就猜到你心眼里去了,你必定要推辞的。你大哥今天晚上公宴他们的总次长,不在家里吃饭了。”燕西道:“那我一定来,请你赶快叫厨子添两样好吃的罢。”佩芳道:“那自然,你一会儿就来罢。”
佩芳回到屋子里,只闻见一阵浓厚的香味,用鼻子着实嗅了一阵,便说道:这又是小怜这东西做出来的。我出去了,就偷我的香水使。这也不知道洒了多少,满屋子都香着呢。”小怜在屋里走出来答应道:“香水倒是洒了,不是少奶奶的,是我自己一瓶呢。”佩芳又嗅了一阵,说道:“你别瞎说了。这种香味,我闻得出来,不是平常的香味,你不要把我那瓶法国香水洒了吧?”小怜道:“没有没有,不信,少奶奶去看看,那瓶香水动了没有?”佩芳见她这样说,也就算了。便叫老妈子到厨房里去,招呼厨子添两样时新些的菜。
一会子工夫燕西来了。小怜却捏着一把汗,心想,不要他送我香水的事,少奶奶已经知道了。燕西进来,坐在中间屋里,隔着壁子问道:“大嫂,你说有话和我说,请我吃饭,有什么差事要我当吧?”佩芳在里面道:“照你这样说,我的东西,非有交换条件,是得不到吗?”燕西笑道:“这又不是我说的,原是你言明有话说,请我吃饭呢。”佩芳道:“话自然有话说,不见得就支使你当差事呀。”说时,佩芳换了一件短衣服出来,一面扣着肋下的钮扣,一面低着头望一望胸前。燕西道:“大嫂也是那样小家子气象,回来就把衣服换了。其实时兴的衣服,不应该苦留。我看见许多人,看见时兴什么,就做什么,做了呢,以为是称心的东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