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有时候,命运总喜欢开玩笑。
即便是自以为的守护,甚至称得上是艰苦卓绝的捍卫——可是,若那所捍卫的东西本身出了问题,又该怎么办?在生命不断成长及至成熟中,有些东西会有前辈教导,但是,婉倩可以肯定,对于这种情况,没有人能告诉你怎么办。
或许,只有一个人在黑暗的夜里独自舔舐着伤口吧。
她站在有些掉漆的朱红窗棱外,身子微微后退,让人高的大片花丛将自己挡住。屋内的对话还在继续,对于她的到来,这些凡俗之人,没有丝毫察觉。
“姐——现在怎么办?”年轻的声音,却带着一股子颓丧的暮气。即使不看人,她也知道这声音,是属于谢长明的。
“什么怎么办?”谢静的声音一如之前的娇软,只如今,多了一份冷凝,“当断不断……你的子,永远成不了大事这事情的解决之道多的是,偏偏你就选了最笨的一条如今你倒来问我怎么办?”
“我……我也不想的。我知道,灵道长一直帮着您,可是……另一面,是我们的亲生大哥呀难道真要害死他吗?”
“我早就说过——”谢静的口吻瞬间变得冷下来,“你的优柔寡断,总有一天会害死你。你才见他多久,就这样有兄弟情了?当年我们被欺负被侮辱的时候,他在哪里?我们被人占了田,只能半夜出去捡野菜吃的时候,他又在哪里?这会说回来就回来,当我们应该得多感动吗?”
“姐——”
“长明,我希望你记住,人都不为己,就再没人会帮你了。这些年,这样的事情,咱们经历的还少么?灵冲是我请回来的,我管他的方法是什么呢,只要结果是我想要的,这就足够了。至于大哥……”她幽幽地说着,婉倩隔着窗,看不到她的神色,却能想象出她一如往昔的娇柔神态。
她早该知道,这样的大宅里,即便只是一个边远小镇,可大宅里残酷的勾心斗角,哪里会少得了?以前还觉得,若是谢静这样温柔的子,又如何在大宅里站稳脚跟?可如今,刘开贵已死,又没有父母亲族,这刘家的财产,竟然全部都归了她。
这样明显的迹象,谁还敢小看她的心机?
也难怪之前,她一直觉得有些不对。这样的大宅里,真正的纯净温柔,大概要绝迹了吧?
她在窗外停了停,终于没有听下去,悄悄回了房间。
谢醉仍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如她离开之前的样子。她在床前站了一会,看着他静静的睡容,在静谧的阳光里,他面上那些微小的绒毛都在慢慢呼吸。
还是个多么年轻的孩子啊……这样的他,若是知道他那般看重的东西,却一直都是错觉,不知道会有多伤心?那么努力的诛杀灵冲,甚至用了远超出他的能力范围的咒语……想要守护的,想要捍卫的,都是他曾经小心放在记忆中的亲情。
这样的他,自己又该用怎样的表情告诉他——其实,你一直所守护的人,其实本就不稀罕你的守护?你一直捍卫的亲情,本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被人家放弃掉了。所以,你的努力,不过是一场错误。
这样之于他,该是多大的打击?
如果注定要受伤的话,那么,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知道。
至少,不应该是自己去告诉他知道。
她不确定谢醉知道真相后,会不会愿意看到自己同情的目光。有些事情,注定只能自己去默默承受。纵使会疼会痛会整夜睡不着,可是,这就是成长的代价。
逆着光,她将脸对着透过碧纱窗的阳光,感受到面上一阵阵温热的感觉,手心里,却是一把冷津津的汗。
这一夜,她守在谢醉床前,安静地打坐修行。这屋子应该是专门的待客之所,始终没有人过来,倒也省了她的麻烦。夜里的时候,谢醉倒是醒过一回,婉倩同他说了两句,才又沉沉睡去。
她看着谢醉睡着,面上的温柔笑意渐渐沉下去,心中却升起一层隐忧。她们修行界的修士,其实一向不怎么睡眠。之前谢醉睡着,她只以为是他有伤在身,又用了那样的咒语,太过疲累所致。
只是,她却没料到谢醉竟然伤得那般重。所谓的睡,几乎已经和昏迷差不多了。他之前所使用的咒语,竟是以破坏自身经脉,燃烧心头激血为代价,才请来的湮灭神雷。这神雷,若是再一点,谢醉此时就不是躺在这,而是成为僵硬的尸体了。
这是以自身的命在赌啊。
她一面担忧,一面却只能打消原来的计划。看样子,自己两人,还要在这府上多待两天了。
接下来的几天,她在府中寻了一间尘封的空房,将谢醉搬进去好生修养。直到第七日,谢醉的神大好,破损的经脉慢慢恢复起来,只要不动手,驾着仙鹤回蜀山,倒没什么问题。
当天夜里,婉倩当先飞上天,后面跟着谢醉,两人慢悠悠地往洗心阁飞去。
这里毕竟接近蜀山,纵使天下渐显乱相,在这蜀国地处大山的地界,还显得很是安宁。当然,婉倩想起灵冲道人的邙山之道,不免喟叹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