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一琳家在镇子东头较为偏僻之处,距离她家二十余丈的地方有一条宽三四丈的河流,河水不浅,水流湍急。
就是这条河,夺走了方一琳父亲的性命,成为她悲惨人生的源头。
河上架着一座吊桥,过了桥是一座面积颇广的树林,林中多蝉,每日鸣声不绝,故得名“蝉鸣林”。
罗长风和阿青跟着方一琳走街过巷,几分钟后,终于到达目的地,这边属于镇子边缘地带,没什么人过来,较为清静。
方一琳的家十分简陋,前后两间茅草作顶的木屋,中间一个不足十平的小院。
小院左侧开着一块菜地,地里种了些蔬菜,右边是茅房和一间鸡舍,鸡舍中只有一只半大的公鸡,两只下蛋母鸡。
方一琳的母亲方嫂,平日以帮人洗洗衣服,缝缝补补赚取一些微薄的收入糊口。
她不到三十岁的年纪,这搁在后世,正是女人一生中最为风华正茂的时候,从方一琳的相貌也可看出,她长得本不差。
可如今这个时代艰苦的生活,却让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岁,满脸的古板刻薄。
此时她正在院子里洗床单被套,用锤衣棒反复捶打,将里面的污垢锤出来,忽然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脸色顿时一沉,抬头看向前屋后门。
果不其然,方一琳很快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刚叫得一声“娘”,还没来得及说别的话,方嫂就没好气的叫骂开来:“你这短命鬼成天就知道玩,叫你去买个盐去这么久,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不死在外面?”
方一琳双手紧紧抓着衣摆,贝齿咬着下唇,垂首不语,方嫂发火的时候她不敢开口,起身,举起锤衣棒就要上来打方一琳,“你这没用的东西,老娘还能指望你什么?我打死……”
“锵……”
“啪嗒”
一道清脆的金铁摩擦声后,方嫂只觉手中一轻,锤衣棒上半截凭空断掉,落在地上,方嫂愣住了,方一琳也愣住了。
方一琳霍然回身,便见前屋后门前,阿青沉着脸站在那,那把华美的长剑已经出鞘,持在她纤细修长的手中,斜斜指向右侧,剑身之上正氤氲着神秘高贵的紫气。
罗长风站在她左边,同样是眉头紧皱,面色不虞。
方嫂看着手中只剩半截的锤衣棒,愣了一息,这才看向门口,瞳孔顿时猛缩,下意识的一把扔掉半截锤衣棒,连退几步,惊恐的颤声道:“你……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此时阿青距离她足有丈余距离,哪怕她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村妇,却也知道能隔空一剑斩断锤衣棒的,绝不是镇里那些普通练家子,而是真正的武林高手。
阿青默默还剑入鞘,上前几步,将方一琳拉到身边,揽入怀中,疼惜的轻抚她肩背。
方一琳在阿青怀中感受到了从所未有的母爱与安全感,阿青那轻柔的动作,让她多年来积蓄的委屈一下子爆发出来,骤然痛哭失声。
正因她受了无数委屈,才会那么向往大侠来拯救她,幸运的是,她等到了。
罗长风深吸了口气,向前走出两步,沉声道:“你就是这样当人母亲的?”
方嫂又不由自主的退了两步,嘴唇颤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自丈夫为救方一琳而死,她心里一直对女儿存着一股怨气,自然对她没有好脸色。
她不是不知道镇上的居民私底下说方一琳是扫把星,但她并未去驳斥,因为连她自己都这样认为。
可如今看情况,这短命鬼竟跟武林高手搭上了关系,有了靠山。
哼,有靠山又怎么样?这些所谓的江湖侠士,不过是自诩正义,管管闲事罢了,到最后还不是要离开,到那时我看还有谁能替你出头。
谁知罗长风下一句话,却让她惊诧莫名。
“原本我是想好好跟你说的,日后也会看在一琳的份上,对你多加照顾,可如今看来,没必要了。”
罗长风探手入怀,掏出几锭黄金,随手扔到方嫂脚下,道:“一琳已经决定,跟我们去学武功,这些钱,你十辈子也赚不到,就当是我替她还了你的养育之恩。”
说完便转身出了院子,似乎一眼都不想再看到方嫂。
阿青抚了抚方一琳的头发,柔声道:“一琳,我们走吧!”
方一琳离开阿青怀抱,抹去眼泪,看向方嫂,却见她正死死盯着地上的金子,眼中最后一丝希冀消失不见。
方一琳面向方嫂跪下,磕了两个头,淡淡道:“娘,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说完爬起身,转过身子,拉上阿青伸过来的手,再无一丝留恋的迈步离去。
方嫂终于抬起头来,看向方一琳的背影,心里想的却是,女儿终究是别人家的,就算将她养到十六岁嫁出去,也不可能得到这么多聘礼。
如今她被武林高手看上,收为弟子,她却得到了这么多钱,这无论对她来说,还是对方一琳来说,都是最好的结果。
这就是所谓的妇人之见了,她始终不明白,她得到这笔十辈子都赚不到的钱,又失去了什么。
在有些人眼中,或许根本没有亲情这回事,但在另一些人眼中,亲情却是多少钱都买不到的无价之宝。
只不过,方嫂或许对方一琳,根本就没有多少亲情,用完全没有的东西,能换到这么多钱,站在方嫂的角度来说,她的确是赚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