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一场大水,冲走我爹娘和我家的祖屋,也毁了我工作的茶园。那个时候我一穷二白,就剩烂命一条,啥都不会,啥都没有,穷困潦倒,再加上神崩溃,浑浑噩噩混日子,沦落到街上做乞丐,翻别人的垃圾桶,跟别人家养的狗抢吃的。那个时候,我简直——”
小诗放下茶杯,握住老常叔颤抖的糙的双手,安抚他激荡的情绪。钟芹有所感,暗地里调低音量。
老常叔双唇微颤,继续说:“那年冬天得了一场大病,没钱医治,倒在街上没人搭理,眼看是撑不下去。当时我心里就一个想法,死就死吧,一了百了,免得在世上遭罪。可是你外公路过,把我送进医院,害我没能死成。刚开始我还怪他多管闲事,说了很多不好听的话。你外公全不在意,到医院开导我,要我好好过活。之后他把自家的老屋给了我,供我吃住,还把我带到学校当门卫。那时我没钱娶妻结婚,你外公一手办我的婚礼。从此,我这条烂命渐渐有了起色……”
想必是许久没有年轻后生肯坐下听他絮叨往事,老常叔越说越激动:“你外公桃李满天下,德高望重,受人敬仰。他可以说是我的再生父母,就当是为了报答他的恩德,我死也就把他交给我的工作做好!”
常叔说话没有条理,东拉西扯。小诗与钟芹对视了一眼,钟芹继续看电视,小诗写道:“常叔,你还记得我爸爸妈妈吧。”
常叔啜了一口茶,“当然记得,我再糊涂也不会把他们忘记。”
“他们在学校有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出格?”常叔仰起脖子哈哈大笑,“还有什么出格的事情他们没做过?简直就是闹翻天了!”
这句话引起钟芹莫大的兴趣,“说来听听。”
常叔清了清嗓子,问小诗:“你爷爷还在吗?”
小诗和钟芹面面相觑。
钟芹嚷道:“不是在讲小诗他爸爸妈妈的事吗?怎么又扯起他爷爷来了?”
常叔挥手,“去去去,你懂什么呀?”
小诗点了点头,示意常叔接着说。
“小诗的爷爷手段厉害,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当年黑白两道都听他的,人人敬他,也怕他,这城里没有谁不给他面子。虎父无犬子,小诗的爸爸琴寒那时还是个小孩子,十五六岁,却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不过在学校,却有一个人不拿他当回事。”
小诗写道:“那个人是我妈妈吧。”
“不错,你爸爸在学校读了四年书,和小棠同一年毕业,我看着他们吵了整整三年架,没完没了。每次吵完架,小棠就来找我诉苦,哭哭啼啼,我就带她去找你爸爸理论。”
“你外公常对我说琴寒是个天才,可他就是不守规矩,谁都拦不住。而且心比天高,什么都不在乎。记得有一次,不知发什么疯,琴寒他一把火将一栋教学楼烧了。幸好是半夜,教学楼没有学生在里面。”
小诗听到此处,大吃一惊。
钟芹万万没想到,相片里温文儒雅的琴父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情,催问:“后来怎样?”
“我一直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烧教学楼,总之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琴寒被你外公开除。后来你爷爷出面,和你外公在办公室谈了一天,之后你爸爸又回到学校继续上课。”
常叔话说多了,口干舌燥,把茶水当白开水灌进嘴里:“我记得从那以后,琴寒就变了个人——”
钟芹打断常叔的话:“学校后山的两行字,到底是怎么来的?”
“那是他放火烧掉教学楼以后刻的。噢,我这里还有他们当年留下的照片。”
小诗和钟芹同时伸出手索要。
常叔把手伸进外套的内侧口袋里掏出一个红皮笔记本,取出夹在其间的一张泛黄的老照片,递给小诗,“这张照片是他们毕业那年在校门口照的,有些年头了。”
这张照片并没有带来太多惊喜,照片中的罗棠与现在的小诗长着几乎完全一致的面孔,小诗的父亲显得玩世不薛,他们身旁还有几个少年少女。这张照片,令人惊艳的是站在中间的那个健硕的中年人,其面部轮廓与常叔极为相似,表情刻板而有型。
“常叔,你年轻的时候一定很讨女孩子喜欢吧,这张照片里的你看起来挺帅的。”
常叔是个守旧的人,听钟芹这一说,他心里美滋滋,面色却涨红,笑骂道:“丫头,胡说八道!”
“看完了就把照片给我,别弄坏了。”常叔接过小诗递来的照片,惜之如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