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隽连喝了两大碗鲜笋鸽汤,嘴里那股子酸不溜丢的味儿才下去了些。一旁的秦卿瞧见汐儿一会儿是龇牙咧嘴的直皱眉头,一会儿又摇头晃脑的在那儿叹气,他心里有些疑惑,便轻轻问道:‘汐儿,那汤是不是差了些滋味儿,笋子是新下的,怕还有些涩口吧。。。’他正要招呼秋桐去给大小姐盛碗南瓜甜粥裹裹嘴儿,就见汐儿一个劲儿的摆手,那面上还有些泛红,吭哧了半天才听她说道:‘秦爹爹,您别忙活了,这汤挺好的,您没见我都灌了两大碗下去了么,只是先前在晨儿那吃多了山楂糕子,酸的我牙都倒了,这汤是咸香口的,正好冲冲那酸劲儿。。。’
秦卿闻言抿嘴一笑,瞧这孩子,还脸红呢,也没比晨儿大上个几岁,爱吃些零嘴儿什么的也无可厚非。。。方才他与妻主等了又等,才见汐儿满头大汗的掐着饭点儿进来,原是去了趟抱月轩啊。。。这姐弟俩终于亲厚起来了。。。
颜谨行瞥见身边人直笑的眉眼弯弯,对面的女儿也是一副挠头傻乐的模样儿,她心里很是满足,这其乐融融的团聚时刻是她一直企盼又不可得的,如此看来,汐儿那一场大病倒是祸福相依了。。。
三人谈笑了一阵,秦卿见汐儿那面色渐渐的正了,似是有话要同妻主说,他有心留这母女二人独处,便托说有些乏了,带着秋桐往小厢房自去了。
黄隽抿了两口茶,在心里掂量了一番说辞,这才放下茶盅,开口道:‘母亲,女儿将养了这段时日,身子已大好,那烫伤也无碍了,女儿打算着明日出趟门,也不去别些个地方,只看看吕家铺子就回,清儿怀胎辛苦,身上难受时不免情绪低落,我瞧他这几日似有些想家,可又不能随意走动,女儿便想着替他跑上一趟,捎些口信回来,也好让他心安。。。’
颜谨行见女儿这话里意思诚恳,面上也是一派的郑重,她沉默了片刻,缓缓道:‘你有这份心是好的,昨日吕亲家托人送来些东西,也问了些清儿的近况,我愿想改日请她到府上一聚,让他们母子俩好好聊聊,你既已决定要亲自跑一趟,倒也算便宜。。。’颜谨行略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正好我今日刚得了账房呈上来的明细,如此也不用劳烦邢管家了,你就替我把这上半年代销山货的银钱交与吕亲家手上吧,顺便再看看铺子的库存,若得了些好的,也一并带回来罢。。。’
黄隽听了这话有些明白了,颜谨行怕是瞧破了他的小算盘,这话里虽未挑明,却暗藏着让他试水的意思,看来此桩事体也能遂了他的心愿。。。黄隽有了计较,当下开口道:‘母亲如此信任汐儿,汐儿心中感激不尽,先前女儿为心结所累,虚掷了许多光,如今也不再去想仕途之路,明日那一趟,除却替清儿探望爹娘捎个口信,的确还有些旁的打算,只是女儿于商道并不熟悉,想着跟亲家母先学学,至于今后么,徐徐图之罢。。。’
颜谨行微微一笑,女儿的话正合她的心思,在宦海里浮沉了数十载她早已堪破世情,眼下这闲散的富家翁的日子倒也对她的脾,以汐儿的资质,不谋求仕途虽有些可惜,只是那份威风和荣耀实不好得,还是如普通人一样的过活,平安喜乐足矣。。。
忆起当年,颜谨行一声叹息,低声说道:‘你这般的年纪,能说出如此透彻的话来,我心中很是安慰,世人皆重书本,鄙视商道,那官场又岂是容易出头的,更不要说立足了,唯有深陷之人方能知晓个中滋味啊。。。’颜谨行垂下眼皮,盯着手里的茶盅有些出神,片刻才缓缓说道:‘我同你一般大时,心中对这商道也颇瞧不上,视之为下品末流,待入了朝堂体会了国力民生,才渐渐悟到自己的浅薄之处,若没了这熙来攘往的市集,没了穿梭于各地各处的坐贾行商,今时今日你我在这北境边陲之地,可就无缘品鉴这独产于南方的银针白毫了。。。’
黄隽略一挑眉,有些惊讶,他倒是没料到颜谨行一个古人与商道还有着这番深刻的见解,他原以为颜家主母那瞻泊明志的人生训言是有感于自己的为官经历,多有些消极自伤的意味,未曾想颜谨行颇有些独到之处,竟能于此悟得这商道之于民生的大意义来。。。
颜谨行抬眼瞧见女儿有些发怔的模样儿,她不由得失笑,开口道:‘怎的,你以为我是个迂腐不通的老古板么,不花些心思,哪里挣的来这份家业,仅凭朝廷的那点俸禄,可是喝不上这等好茶的。。。’
黄隽见颜谨行语带调侃,那一向刻板威仪的脸上也笑盈盈的,他又是一阵的暗叹,这颜家主母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他今日方才领教,果然是身居高位已久的人,惯了不动声色,本我隐藏的够深啊。。。
黄隽心中啧啧,但他并无其他想法,毕竟如今的他是这颜府的继承人,是面前这只老狐狸的亲生女儿,母亲如此能干,作为女儿,他也落得个轻松不是。且无论身处何地,即便是在这迥然不同与原先那个世界的异世里,处世之道也是门只会嫌少不会嫌多的学问,他虽无甚大志,可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安稳小日子也不是轻易就能得来的,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纷争,要想守住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儿,这心思不能少用,这工夫也得多费些。。。
黄隽不得不承认颜谨行这番评判商道的言论已超越了这个时代的局限,但她毕竟是古人,终究跳不出某些固有的框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