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干得就有些不地道了。非但让皇帝李显和当事人张潜双双皱起了眉头,底下一干原本对张潜还有些忌妒的八九品小芝麻官们,也纷纷将头转向那殿中侍御史沙崇义,对此人怒目而视。
倒不是张潜人缘有多好,而是官场上自有官场上的一整套默契。今天宗楚客和纪处讷二人,跟萧至忠斗法。二人所依仗的“祥瑞”有假,输掉了这一回合,半点儿都不冤枉。
既然应天神龙显皇帝没有追究二人“欺君”,萧至忠也在皇帝的暗示下选择了点到为止。二人及其党羽就该立刻偃旗息鼓,以备下次再战。而不是明明输了,却试图从第三方身上寻找翻本儿机会,死缠烂打。
出来,去反驳沙崇义对张潜的污蔑。
而李显,为了显示自己的帝王气度,也不能因为对张潜的欣赏,就喝令一位以监督百官为职业的御史闭嘴。只能强压怒火,笑着向那沙崇义点头:“侍御史此言何意?莫非这风车和机井,卿以为,其功效只是虚夸么?”
“毕构乃是有名的诚实之人,萧仆射也专门派人验证过风车和机井的功效,微臣不敢怀疑他们二位所言有假!”那沙崇义,也不是一味的逮到谁都乱咬,避开他自己不愿正面招惹的仆射萧至忠和已经被贬谪出京师的毕构,集中火力专门针对张潜,“但据微臣核实,这风车和机井,造价奇高无比。即便殷实之里,集全里百户十年所得,亦不足置办其一。若是将其推向全国,要么令民间再无隔夜之财,要么令我大唐府库皆空。名为减我大唐水旱之灾,实则与那郑国献渠疲秦之计,如出一辙!”
“你说什么?”李显听得悚然而惊,看向张潜的目光,立刻包含的几分怀疑。(注:献渠疲秦,战国是,有间谍说服秦王修郑国渠,以图消耗秦国实力。)
也不怪他耳根子软,换了谁,被亲生母亲从皇帝位置上赶下去一次,又被监视居住了十四年,几度差点丢了性命,都不会再轻易相信任何人。哪一边,根本没有任何悬念。
想到这儿,沙崇义果断停止了对张潜的纠缠,转过身,冲着脸色已经发青的李显,躬身谢罪,“陛下,臣急于为国除奸,一时礼仪有缺,甘领陛下责罚!”
做御史就是这点好,无论犯了什么错,都可以说自己的出发点乃是为国为民。而那神龙应天皇帝李显,明明被沙崇义的举动气得要死,却耐于祖宗制度和自己的名声,无法对其深究。忍了又忍,终于轻轻摆手,“算了,卿也是无心之失。张主事说他有事向你请教,你先为他解惑便是!”
“臣,遵旨!”沙崇义挨了一记软棍子,气焰立刻降低了三分。先毕恭毕敬向李显行了礼,然后将目光转向张九龄,“张主事,你有什么困惑需要向沙某询问?莫非你因为跟那张潜的私交甚好,就要替他遮掩罪行么?”
有理没理,先咬一口,这是御史的基本技能之一。沙崇义使出来,轻车熟路。本以为能逼着张九龄出言自辩,方寸大乱。谁料,张九龄却笑了笑,轻轻摇头,“我跟张主簿私交甚厚,一点儿都不假。但是,他没有罪行,张某为何要替他掩盖?倒是沙御史这里,需要遮掩的事情有点儿多。据张某所知,那风车和机井的图卷和样品,都是今天早朝之时,萧仆射才进献给陛下的。除了将作监之外,陛下和萧仆射,并未将图卷和样品,给其他任何人核验。怎么沙御史连风车和机井的造价都知道了,并且坚信其高到需要百户人家十年所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