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中石看着看似平静,实则静水流深、波涛暗涌的北定河,生出几分别样的心思来。
五分钟后,军用吉普车的灯光如一把尖锐的剑刺破黑夜。
崔中石转身去看车上人下来,一身干练的军装,两臂袖子挽起。相貌英俊无匹,又有些美国人的做派。
吸收他,保护他。
把自己这半辈子的时光,直到一九四九,交给他。
崔中石温和地看着他,面上是让人暖到心底去的笑意。
方孟敖强自定了定心神,走至他面前,盯着他的眼——
嘴角艰涩地问:“你,是不是□□。”明明是问句,却仍是陈述的语气。
崔中石没有低头,深深看进了他眼底深处:“你都知道了,”轻轻点了点头,“我是。”
方孟敖侧过身,转头看了看黑色的水面,身形有些摇晃。“你就不怕,我举发你,送你上国民党的军事法庭?”
崔中石低眉,思索了几秒钟,随即答道:“我信任你,你不会。”
语气是那般毋容置疑。
方孟敖朝着深深地夜色笑了起来,短暂的笑声,却不复以往的爽朗。
“崔中石,你是我什么人。我身边的一个潜伏的□□,我竟不会举发他?你也把我方孟敖想的太高尚。”
崔中石走上前一步,右手轻轻搭在方孟敖的肩膀,带来一阵措不及防的温暖。
他放柔了声音,慢慢地说:“你不举发我,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你我同是有信仰的人。”他的声音就好像远远地从天边传来,却一点一点、一寸一寸地温润了整颗迷惑的心。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不为私情不为君,只为这个国家、这个民族。”崔中石接着说,他的声音沾上了湿意,显然也是动情了。
方孟敖没有回话,身形笔直地站着,也没有打掉那只右手。
手上的力道轻轻加重,似乎是要把自己毕生的温暖和信任都放在这人身上。
“戡乱救国,匹夫有责。如今国统区早已满目疮痍,经济更是万户萧条,贪腐之风盛行,民怨沸腾。这天,迟早要变。”
方孟敖似乎有所触动,明亮清澈的双眸定定的看着他,就好似崔中石是三生桥上的引路人。
“蒋家王朝大厦将倾,这是可以预料的事。而新的政权,必将取而代之,福泽苍生。我来自那里,也希望,你能同我一道走这条路。”崔中石温和而深情地说,然后将放在方孟敖肩膀上的右手落下,转而双臂紧紧拥住对方,头倚在对方的肩膀上。
这是一个绵长而深情的拥抱。崔中石把自己一半的灵魂分给了怀抱里的青年军官。
夜色沉沉,但这拥抱却格外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