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日荼姚已然挥退了左右,殿内只有他们母子二人,他又一时被刺激得有些昏了头,竟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将这些陈年旧事通通说了一遍。而原本应该怒斥他让他住口的荼姚,在听到“廉晁”二字时便神色一阵恍惚,竟忘了要斥责他,任由他继续说了下去。
“母神不妨看看您现下做了什么?您口口声声说您一片苦心皆为我登上帝位着想,实际呢?扶持鸟族一家坐大,毫不顾及众卿怨言,又只凭自己喜好便扶持一位德行不足的近亲出任鸟族族长;时时刻刻当面打压天帝长子,不给他留一丝颜面,使无端同情他之人无谓增加,桩桩件件皆是掌权者所能行的下下策。强求权势而尽弃人心,又将这等舍本逐末之行奉若圭臬,自以为这才是所谓万全之策!”
旭凤言辞虽极为辛辣,语气却一直沉稳冷淡,未露出丝毫激动愤慨的神色,甚至有一丝淡淡讥诮与居高临下。荼姚站在阶上看着他,却觉得自己是被俯视的那一个。
“您现在见到润玉有了靠山,不思拉拢安抚,反倒强要我娶个无所谓之人巩固您所谓的‘地位’,连我去替您做些掩人耳目的祝贺都嫌我多事,那接下来又要我如何?便像母神您那样,将对润玉的针对摆到台面上来,让全天界的人都知道,天后与夜神先存嫌隙,火神紧接着又兄弟阋墙,留下个我们母子联手欺压与世无争的庶子的名声,母神觉得就好了么?”
“这天界泱泱众人之口难堵,纵您是天后又能奈何?到时,就算我如您所愿登位天帝,面对一群觉得我德行有失,与我离心的朝臣,您又要我如何处置?”
这话是旭凤在发问,荼姚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连一句像样的反驳都说不出来。旭凤现下所有的言辞,皆是以一位目指帝位之人的口吻说出,甚至将自己与润玉的亲近,都说成了早已埋好的心机伏笔。竟让她都觉得,旭凤的心思分明就是个夺嫡者该有的样子,而还在担心他被润玉无害模样蛊惑的自己,才是白c,ao心的那一个。
旭凤也猜到荼姚答不出什么,轻轻哂笑一声,又继续开口,这一次又将话头引回了鸟族上去:“还是说,您是觉得这天界是只有一个鸟族了么?得了他们支持便可为所欲为?呵……”旭凤这次毫不掩饰自己的讥嘲了,“您可别忘了,花界少主尚与润玉有婚约在身未退,激怒了那群花仙,鸟族连吃食都不能保证。您是天界天后不假,却还真能伸手去问花界中人的罪不成?”
话音落地,旭凤看着荼姚张口结舌什么都说不出,最后竟慢慢滑坐在了宝座上的模样,眯起眼睛,知道自己今日这番话已然触动了他那高高在上的母神。
他拢袖行礼,身上冷硬的气息却突然浓重了起来。那是自少年时起便久历沙场之人才能拥有的气魄,一时间让荼姚都恍惚了眼,竟不敢认这阶下行礼之人是她那对自己从来孝顺,连一句重话都未说过的儿子。
而旭凤就以这样的姿态,为自己今日的言辞划下了结尾。
“母神,如果孩儿无法劝动您不要总想着对润玉动手,您也好歹让我这个做儿子的,替您去撑一下面子吧。”
旭凤在紫方云宫对荼姚痛陈所谓利弊,不惜将自己说得心思深沉无比,实则不过是为了有一个能光明正大地亲近兄长的理由。却不知此时身在璇玑宫内的润玉,正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位旭凤此时最不希望看到她出现在润玉身边的,不速之客。
“小鱼仙倌,我来找你玩啦!对了,你知道一个叫簌离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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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小鱼仙倌,我来找你玩啦!对了,你知道一个叫簌离的人吗?”
锦觅活蹦乱跳地进了璇玑宫。明明被那出了名恪己守礼的水神认了回去,行事却还是以前大大咧咧的模样,打个招呼便当了寒暄,接着便抛出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润玉昨夜经了旭凤一通折磨,一早起来头昏脑涨,只是见了锦觅,却还要强打j-i,ng神笑颜相对,真不是一般的累。
现下他听了锦觅的问话,给她倒茶的手一顿,脸色有些茫然,心头却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我未曾听过这个名字……怎么,是你朋友吗?”
锦觅接过他递过来的茶盏,许是一路跑来渴得紧了,仰头咕咚一口便喝下了肚,把这璇玑宫里上好的茶汤做了牛饮,放下杯子才道:“啊,不是啊,我都不认识她。”
“呃……”润玉一时无言以对,为锦觅又添了一盏茶,好脾气地问道,“那你……为何对我提这人?”
锦觅又把茶盏拿过来,用两只手的指尖捧着,这次倒是想起来小口嘬了,只是这动作看起来就活像只小松鼠:“我也不知道,是噗嗤君让我这么问你的,还告诉我务必把这句话帮他带到了,否则就半夜化了真身倒吊在我家房梁上。噫,若半夜醒了就看见房梁上一尾蛇,真亏他想的出来。”
“你说的……是彦佑吧。”润玉想起那日为保护锦觅受伤的蛇仙,“他可还好?”
锦觅歪着头想了想:“不知算不算好?那日他帮我挡了天后半巴掌,把他胳膊烧坏了,我去找他时,他赖在榻上哭唧唧的,胳膊上包了腿粗的纱布,说自己冰清玉洁的一身好皮r_ou_这下是要留疤了……什么的。”
这还当真是两个活宝,润玉忍不住笑着摇摇头。
然而只片刻,他便想起了些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