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平跟向晚谈了多年恋爱,他们婚前家栋、家延和阮棠就已经叫了很长时间的“姐夫”,平时看他们夫妻俩怎么闹也都觉得正常得很。这话一说,既是炫耀自己年轻有为,又是跟妻子打情骂俏,让人不笑都难。
可林家延像个闷葫芦一样坐在那儿,只知道死抓着郑予北的右手不放,脸上一丝一毫的笑意都没有。没有光的恐惧占据了他的全部思维,他不会笑也不会怒了,时时刻刻都想着找个什么地方把自己窝起来。而这个地方,往往就是郑予北身边。
陈向晚真的是看不下去,生怕林家延这一病就病成了抑郁症,索x_i,ng直接把问题往他身上丢:“家延,你不是不吃羊r_ou_么,为什么想到这儿来?”
林家延像是从梦游中被惊醒一样,郑予北甚至能感觉到他浑身一震,愣了几秒钟才找回正常的语调来:“……哦,我不喜欢,但是予北喜欢的。”
郑予北莫名了:“诶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
林家延转过脸来“看”着他:“有一次我下班晚了,让你去买菜,你买的就是羊r_ou_。我给你红烧了,你居然全部吃完了……很大一锅呢。我那时候就猜你肯定很喜欢,只是碍着我不愿意碰,才不告诉我的。”
他非常地坦诚,没有一点秀恩爱的意思,可陈向晚孕中多思,却在桌下悄悄拉住了楚平的无名指。他是外科医生,手上不能戴饰物,所以结婚戒指一直当作吊坠挂在胸前。向晚总觉得有点小小的遗憾,每次去摸他的手都会不自觉地先扣上本该戴着戒指的无名指。
就像向晚的父亲陈飞年轻时一样,出身医疗世家的楚平最痛恨别人说他靠的是家里的关系,从军医院毕业后一直是同期医生中最为兢兢业业的。为了工作,他放弃了几乎所有的日常娱乐,连偶尔没有手术的晚上也只是坐在电视机前给可乐瓶打手术结而已,一门心思要建功立业的样子有时候连楚家父母都看着心疼。
既然连半年前的婚事都是勉强抽出时间来办的,那么像这样一锅羊r_ou_判断出对方爱不爱吃的温暖细节,在楚平和陈向晚的婚姻中就少得可怜了。有时候陈向晚下班早了,在家做点东西给楚平送过去,还得顺便分给大半个外科的人吃,而楚平总是笑着匆匆下咽,甚至来不及问问妻子这是用什么材料做的,下一个手术又把他急急忙忙地叫走了。
感觉到陈向晚表达感慨的小动作,楚平立刻反手握住她的手,却也只能满怀歉意地笑一笑。
这医院虽然不是他家的,却是父母毕生为之奉献的唯一事业,也将是他和向晚毕生为之奉献的唯一事业。白衣天使哪里那么好做,反复无常的患者和患者家属一会儿感恩戴德一会儿穷凶极恶,回过头来医生还是得恪尽职守,挽留每一个出了问题的生命。
……哪怕,以牺牲一部分自己的幸福生活为代价。
林家延闷得要命,陈向晚总显得有点伤感,这顿饭实际上吃得相当沉闷。病人和孕妇的汤底都是菌菇的,只有郑予北和楚平正经点了麻辣和沙茶的羊r_ou_锅。即便如此,郑予北还是吃得很不安生,时不时要去照看每次把筷子伸进碗里都算不好距离的林家延,柔声低语安慰他没关系,吃慢一点,小心为上。
后来这张桌子上,郑予北忙着照顾林家延,自己锅里的羊r_ou_都老得快啃不动了,坐在他对面的陈向晚只好给他一次又一次往碗里放。而楚平心疼怀孕的妻子吃饭都吃不安稳,又心心念念催着她多吃点,吃好点,最终谁也没顾得上好好地品尝什么,整个就是一片兵荒马乱。
林家延最喜欢各种菌类,尤其是火锅汤里浸过的金针菇,可他现在绝对不具备把金针菇顺利送进自己嘴里的能力。郑予北一点一点给他烫熟了,夹到碗里,再一次一次叫他张口,小心翼翼地连着汤汁一起送进去。楚平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叹道:“如果我们医院的护工都跟你一样的态度,估计全市的住院病人都想往我们这儿转院了。”
郑予北知道自己殷勤得过分了,也知道如果没人跟着照料的话,失明的病人可以完全达到生活自理的程度,可他就是放不开手。听了楚平的夸奖,他也只好腼腆地笑笑,转头又去用筷子尖努力折叠烫好的生菜,想在喂给林家延的时候别弄到他下巴上去。
明明已经是寒风乍起的季节了,郑予北拖着林家延的手肘把他引到副驾驶座位上,一转身还是发现自己出了一头的汗。被人依靠的感觉确实很好,林家延现在经常表现出只要自己在他身边就能安静下来的样子;但被人依靠的感觉……也确实很累。
他病了,他要发脾气,他的口味变得刁钻,他不管你有没有工作要赶一定要缠着你……郑予北坐进自己几乎是崭新的保时捷里,看着林家延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还有他眼睛里挥之不去的一抹惊惧,再次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不是一般的重。
这就是爱情的附加条款:你将对他付出常人无法理解的、百倍千倍的耐心……因为你爱他。
年轻人的故事或许会有很多曲折,但总体而言永远是飞扬跳脱的。在这座城市的核心地带,一套打通了上下两层的复式豪宅里,有两个曾经轰轰烈烈过的家伙却正在闲谈这件事情。
“你说……人好好地怎么会突然长出肿瘤来呢。”
陈扬正拿了个狗毛梳子给尚处在幼年期的边境牧羊犬梳毛,闻言便淡淡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