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确认暗夭没有出现,徐佑从密室出来走上甲板,看着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一众部曲,才发现刚才跟飞夭的战斗之激烈,远超出自己的估计。他们或坐或躺,手脚无力的垂下,刀枪放于腿侧,脸上犹挂着的惧色,似乎在用另一种方式诉说着飞夭的可怕。
这一战死了八人,伤了数人,比起跟杀夭那一战伤亡其实不算大,可飞夭给众人造成的心理压力和死亡阴影却远超杀夭和月夭的总和。
那从黑暗中飞来的一矛,挟带着刺耳的嘶鸣和无匹的气势,让所有人终其一生,都不能忘怀!
左彣已经脱去了暗算飞夭时穿在身上的那一披红氅,看到徐佑的身影,快步迎了上来。徐佑双手作揖,腰身微微下弯,郑重其事的道:“军候,辛苦了!”
“不敢!”左彣侧了侧身子,避开徐佑的行礼,郝然道:“要不是邓滔和众兄弟一番苦战,将飞夭逼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我也很难偷袭成功。”
徐佑拍了拍他的肩头,没再多说什么,在左彣的引领下走到飞夭的尸体前。看着这一尊有如巨人的强壮躯体,心中暗暗称奇,都说古代人身高比较矮,以他穿越来的所见所闻,可以说是真正的无稽之谈。
“军候跟他交过手,此人修为大概几品?”
左彣后怕道:“不好说,他跟邓滔交手时已经受了内伤,飞到桅杆上又是心神最放松的时刻,可尽管如此,我尽了全力刺出的月牙箭,也差点被他躲了过去。郎君知道,月牙箭上的毒见血封喉,无药可救,但飞夭中箭之后又跟我对了十数招,全是没有花招的硬打硬拼,然后才加剧了毒发的速度而毙命……”
左彣的真实实力在六品中,估计跟杀夭不相上下。也就是说,飞夭应该在六品上,甚至已经无限接近五品,只差临门一脚,就可以踏入“小宗师”的境界。
不过人力有时而穷,武功并不是决定胜利的唯一因素,只要战略得当,配合合宜,再佐以各种奇谋诡计,以飞夭之强横,不也照样丧命于此?
邓滔在目睹飞夭毙命后,立刻原地坐下,运功修复自己筋脉受到的内伤,直到此刻才调息完毕,起身走了过来,脸色有些苍白,道:“飞夭身手虽强,可换了同等修为的其他人,却也未必如此难缠。他的厉害之处,在于无数次生死关头磨练出来的经验,无论多么危险的绝境,都能顷刻之间找到应对之法,并将计就计做出让人难以预料的反击。”
这是至理名言,几品的修为只能决定你在武学之道上的层次,却不能决定像这样的生死之战的具体胜负。就像失去武功前的徐佑,他在十五岁已经迈入了六品,可真要一对一跟飞夭一战,毫无疑问,死的一定是他!
徐佑似乎有了一丝明悟,隐约中抓到了什么,但又说不上来。他对武学所有的认知,都来自于融合的记忆,但那些记忆却不过是一个从未真正上过疆场、行走过江湖、经历过生与死的考验的世家子弟的见解和感悟,不能说一文不值,但比起这一天的所见所闻所思,简直是幼儿园跟博士后的区别。
左彣皱眉看了看邓滔,显然对他起了疑心,不过当着徐佑的面并没有多说什么,准备私下找到空隙,再跟他详谈。况且话说回来,要不是邓滔表现出远超平日的水准,他也未必能将飞夭留下。
每个人都有秘密,也都有自己的苦衷,左彣不是嫉贤妒能之辈,只要邓滔的理由足够,他准备一回到晋陵,就向叶校尉举荐。
徐佑蹲下身子,在飞夭身上一阵摸索,果不其然,又找到了一枚同样的令牌,正面刻着“大将军”的字样。
左彣还是初次看到,疑惑道:“这是什么?”
徐佑用手摸索着令牌的边缘,目光深邃不可测探,轻声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也想知道……”
夜幕星垂,偶有鸦雀掠过,掀起阵阵江风,袁府的大船平稳的行驶在漕河的河面上,当晋陵城遥遥在望,已经接近丑时。冯桐长长的伸了下懒腰,脸上难掩疲色,道:“徐郎,暮鼓早过,城门紧闭,我等要在城外停泊一夜,等明日五更钟响,再进城不迟。”
自汉魏以来,宵禁便成了常态,曹操做县尉时,曾造五色棒,悬于县门左右,但凡有夜行犯禁者,皆棒杀之。到了魏亡楚立,南北战乱频繁,乱世之中宵禁更加的严格,“昏而闭,五更而启,诸侵巷街、阡陌者,杖七十,醉酒犯夜、拒捕、殴人者,杖杀”。
所谓昏而闭,意即钟鼓楼中的“昼刻”流尽,敲响四百声鼓,城门关闭,禁止行走、宴饮、点灯,也就是冯桐说的“暮鼓”。五更而启,是说至翌日五更,再敲响四百声钟,城门开启,恢复正常的生活,这也叫晨钟。当然,法外也有人情,有公事急速及丧病产育之类,则不在此限。
徐佑对这些了解颇多,所以不以为异,道:“一切听管事安排!”
袁府的大船缓缓停靠在码头边,到了晋陵城外,不虞会有危险,冯桐受了一天的罪,再按捺不住,去了另一间舱室沐浴净身。徐佑也是紧绷了一天,但精神尚好,只是身子虚不受力,腹中饥饿难忍,他前世里熬惯了夜,也吃惯了夜宵,之前在义兴时不敢奢望,现在却动了念头,对左彣开玩笑道:“军候,可有帝王餐充饥?”
徐佑说的帝王餐,是戏称宵夜的意思。其实吃宵夜的传统由来已久,《晏子春秋?内篇杂上》里就有齐景公深夜到晏子家吃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