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撤剑,可是,他学的本就是只进不退的剑法,他想收手,从来都只有来不及。
剑出鞘,能否收回来,几时收回来,早已不合剑客的想望。这本就是每一个学剑的人的悲哀,也是每一个杀人的人的悲哀。
所以,景衫薄只能将他的剑偏上几寸,所以,这一次的血花不在心口,所以,他总算留下了几条命。
七名少年,俱是白袍银甲,七朵血花,俱是开在肩胛。
白衣上的血,岂非正和雪地里的梅一样。
景衫薄收剑,掠入飞花的槐树,在疏影清辉中躺下来,抬头望着初升的新月,目光突然变得温柔,他对自己很满意。
日落无情,月出无声,花落无语,剑起无魂。
落花剑法,一击必杀,出剑就绝无活口,今天,他却生生抢出七条人命来。这不得不说,是他的骄傲。
“公子剑法又进了,可喜可贺。”晋枢机也坐在了槐树下。
只有那银甲少年,瞪直了一双眼睛看着景衫薄,再要提气用力时,一条右臂竟已全无知觉,原来是真的废了,“你——”他说了这一句,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剑起必杀,剑没无痕,好厉害。”远处推着轮椅的老人道。
“明明已息了杀心,却还是要了七条手臂,不嫌太霸道了吗?”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叹息。
“正因落红无情,才有寸寸相思。落花剑法,刀剑双杀。起手之威尽刀法的沉勇,变化之势却夺剑法的灵秀。他小小年纪就能寓刚猛轻捷于一,融拉捭开阖于纵横起落间,一剑七杀,招招致命,这杀手无桓的至高剑意至少已领悟了七成,假以时日,必定不可限量。”推着轮椅的老人轻声赞叹,“可惜——”
“可惜什么?”连晋枢机也忍不住去问。
“可惜,他固然天赋异禀,却终究年纪太轻。虽说是天纵其才,但出手无情不留后着,总嫌太过狠辣。须知,持而——”
景衫薄本来只是低着头把玩那只挂在剑首上的雕木燕子,听他说到这里,却突然笑出声来。他原是巧玲珑的五官,奈何轮廓太过锋锐冷峻,子又高傲孤绝。如今这一笑虽带着几分讥诮,却偏多了几许任的孩气,那表情正像不屑家长骗孩子说不睡觉就要被恶鬼抓去,固然可气,却也着实可疼。
“你笑什么?”大悲大师忍不住问他。
景衫薄面无表情,不发一语,月华之下,眸色清寒。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四岁到十四岁的夜,总有一个人,静静握着他的手,温柔看他眼上燕纹刺青,轻声唤他最喜欢被念的名字,听他一遍遍吟诵,“功成身退,天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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