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连名带姓地叫,从未亲切地唤他一声钰郎或者四郎,这也是她第一次唤他的字。这两个字脱口而出,连丹菲自己都没意识到,却像一记重捶砸在崔景钰的心头上。
他仿佛饮了一杯苦酒,五脏六腑都酸楚疼痛,却又觉得一阵迷醉销魂,令人无法自拔。
自己所求,不过为了不负初心。他想要眼前这个女人快乐,也不想让自己的婚姻将就凑合。所以哪怕她没有选择他,他也没有什么可后悔的。
场面又不自觉地陷入寂静之中。厚重积雪压断了树枝,在清脆咔嚓声中噗地落在地上,惊动了觅食的寒鸟。鸟儿惊慌地飞起,翅膀扑扇的声音在山谷中回响。
崔景钰认真地看着丹菲,目光清澈而单纯,雪光在他黑眸中凝聚成了日月星辉。丹菲觉得他的双眼犹如漩涡,将她的神智席卷进去,令人无法自拔。
刹那间,山林、天地,统统消失,她的世界只剩下眼前这个俊朗而削瘦的男人。两人身上似乎系着无数条无形的线,他的一举一动,都牵扯着她的五脏六腑。
“我该走了。”崔景钰转折分明的嘴唇轻启,温和平静地说,“离京前估计都不能再见你,今日就当是辞别了。阿菲,你多保重。”
他的脚动了动,往后退了一小步。丹菲的心肺跟着被扯动,一阵难言的痛处自身体最深处弥漫开来。
她嘴唇无力地张开,半晌方道:“好……好的。你也多保重。”
崔景钰微笑着,深深看了看她。这一眼犹如万年,又似乎只是一瞬。随后,他转身离去。
丹菲呼吸随之一窒,像个木头人一般束手无策,僵硬地站着。
崔景钰走出数步,突然停了下来,而后转过身又朝丹菲大步走了回来。
丹菲的心又猛地跳动起来。
“差点忘了把这个给你。”崔景钰将一个长盒递了过来,“你也算做我表妹一场。你成亲,我当给你添妆。”
匣子里是一对嵌蜜蜡的玉钗,嫩黄的蜜蜡打磨成花瓣状,拼成几朵错落有致的腊梅,花朵中间还缀着针尖大的白玉珠子,充作花蕊。这对玉钗论材料,并不是多名贵,却是胜在工艺极好,每片花瓣都形状不同,舒展摇曳,栩栩如生。显然,崔景钰在这礼物上花了一番心思。
两年前的雪地里,丹菲为了折一枝腊梅,跌在了崔景钰的身上。
两年后,他赠自己一对腊梅玉簪,同她告别。
“我反而没有什么可赠你的。”丹菲不免苦笑。她想了想,弯下腰去,从靴梆子里抽出一柄巴掌大的匕首。
“我耶耶的匕首。”丹菲递给崔景钰,“我一直偷偷贴身带着。你出门在外容易遇到风险,这匕首削铁如泥,给你防身吧。”
崔景钰有些犹豫,“这是令尊的遗物。”
“我今后的日子,不是在深宫,就是在深宅,其实也用不上它。”丹菲淡淡笑道,“与其让它蒙尘,不如让它在你身边派上些用场。”
崔景钰将匕首接了过去,揣进了怀里,“我会好好珍惜它的。”
丹菲鼻子发酸,微笑着点了点头。
皇后赐婚
崔景钰走后,严冬正式来临了。接连数日,山里都下着雪。早晨起来,宫人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清扫房顶的积雪和冰凌,以免雪落下来砸着贵人。
韦皇后终日足不出户,除了泡汤池,就是同圣人一道打牌看戏。
圣上老了,冬天对于他来说,一年比一年难熬。因为有温泉地热滋养着,他还不至于生病,可精力已大不如从前。他时常打盹,迷迷糊糊的,有时候还认错人。韦皇后和安乐公主看他的眼神,也渐渐在变。
丹菲有时候看着圣上老态龙钟的样子,觉得他似乎活不了几年了。韦皇后显然想得和她一样。于是温王时常被召进宫来陪韦皇后说话。韦皇后其实也并不想和他培养什么母子之情,见他也无非是想确认他依旧温顺听话罢了。而温王也确实不负自己的封号,虽然年纪见长,性子却依旧温吞老实。
也不知道是否和崔景钰的离去有关,整个宫廷在这个冬天都显得有些消沉。名媛们在宫宴上无精打采,宫婢们也总显得很疲惫。丹菲情绪也不高,想到明年开春就能出宫了,心情才会轻松些。
于是,冬日越发显得阴沉又漫长,就像一条走不到尽头的泥泞路。丹菲赤足跋涉,孤身一人。
她偶尔也会梦到崔景钰。
梦里,她站在高高的城门上,俯瞰大地。天地间一片雪白,崔景钰单人单骑,披着猩红的狐裘披风,背对着城楼,渐行渐远。
丹菲忍不住大喊他的名字。
崔景钰似乎是听到了,勒马回首眺望。
就这一瞬间,风雪大起,吹散了她的呼声,也掩盖住了他的身影。
丹菲惊醒过来,一身汗,胸口仿佛压着巨石,喘不过气来。
她明白,自己内心深处是舍不得崔景钰走的。
两年的相处,已经让她习惯了身边有这么一个人,虽然不是朝夕相处,他却总会在自己需要的时候出现。那个挺拔高大的身影就仿佛一堵坚实可靠的墙,支撑着她,替她遮风挡雨。她知道不论自己承认与否,内心已对这个男人有了一份难以估量的依赖之情。
那份感情甜美而充满诱惑,却也让她自己都琢磨不透。她天不怕地不怕,却在情之一事上拘束住了手脚,怯生生的不敢往前。因为她没经验,也因为她输不起。
崔景钰是那么遥不可及。世家豪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