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一切破口大骂伤我之人。银凤熙个性与鸢喜大相径庭,但此刻也顾不得形象,一边蹙眉,一边用袖口擦我脸颊上的血迹。
我一时承受如此之多,差点就要承受不来,银凤熙的这种关切让我静下心来,我咧嘴一笑:“没事,不小心磕的。”
“笑得那么难看就不要笑了,最是无情帝王家啊,傻瓜。”银凤熙帮我束发,帮我清理伤口,做情敌做到这份上我们倒也真的是独一例了。
我道:“我难过不是因为被打。”
“你心里知道,不用跟我解释。”
巨大的沉默淹没了我,我沉默良久,无法辩驳……
用了些简易的饭食就已到夜里,我坐在窗边,正与银凤熙谈论那首偶尔听到的童谣。天上云层厚重,无星无月,夜晚仿佛就像浓得化不开的墨汁。这时五福进来:“主子,有客到。”
他身后跟着的两个人都披着带帽披风,我正疑惑是谁,他们就已经放下了帽子。原来是宫里的太监来钱和招财。
来钱哭丧着脸,神情就像来奔丧,颤颤巍巍地从袖中掏出一帖药:“大人,您的伤势如何了?这药您先用着吧。”
喉头突然感到腥甜,我微微颔首,又咳嗽了两声,问道:“谁叫你们来的?”
来钱:“是……”
话却被招财接上:“……是夏公公叫奴才们来的,还请大人好生养伤,不要过多思虑。”
“罢了,你们回去吧,替我谢夏公公一声。”
人走后,银凤熙用手掂了掂药包,同情地看看我,然后柔柔笑道:“他倒挺会做人。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想要哄谁?这世间的女子哪都那么好骗,你说对吗,祺大人?”
她也察觉出这药是由陛下示意,夏公公嘱咐,来钱和招财跑腿传送而来,我愣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又摇摇头:“他的心思真的太沉了,远不是表面上那样没心没肺庸碌无为,我们已经走错了很多步,全都陷入了被动。”
银凤熙思考了一下道:“你方才说得那童谣,昭示之意也太明显,不知到底是在预言王爷的命运,还是有人要黑傅荆怀?不过他这人本来就很招黑,要是说编这童谣的人是他仇人,那我一点都不怀疑。”
“得查一查。”
“是得暗中调查一下了,如果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你尽管开口。”银凤熙离开前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去隔壁休息了,你也早点睡。”
我点点头。
她走到房门口又转过身来:“对了,那这御医开的药还用不用?不用也许会留疤的。”
我咬了咬唇,缓缓道:“留了也好,能让我记住这一天。”
——我自取其辱,从云端跌落泥沼的这一天。
次日,我理所应当称病不上朝,小太监来钱依旧来送药,我闭门不见。吕小侯爷也来找了几回银凤熙,他们俩的事情我没太多闲心关注,只隐约觉得银凤熙对吕羡的态度与之前不太一样了,但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一样。
我暗中调查王爷的事,为了避免被盯梢,只能着男装进青楼找姑娘玩儿,那的老鸨一看见我头上的纱布,眼神中流露出的全是对我身残志坚的佩服之情。在包房中,我换上那姑娘的衣裳,又拆掉纱布,敞着额角的伤口就从后门溜走了。朝廷上的女官没几个,所以我平日皆穿比较正统的服装,看上去男不男女不女,格外阴柔。换上了姑娘的轻纱罗裙,我简直判若两人,也算能够放心地去找徐程了。
徐府的下人以为我是妓子,自然没让我进门,我不气馁,撩起裙子翻墙而进,我等了一会儿,又等了一会儿,再等了一会儿,老丞相才姗姗来迟。
“丞相大人,你可让下官苦等了啊!”我上去就要握他的手。
徐程吓了一大跳,后退一步认了半天才认出我:“祺大人这穿着太有伤风化,你怎么……”
我怕他磨叽个没完,忙拦住他的话头:“实在是迫不得已,徐相,我今日过来不以朝臣的身份,我只代表百姓问你一句,你真的相信那些兵器是晟王所有?说难听一点,以傅云卿的头脑和本事,他就算私囤兵器又岂会让别人抓到把柄?”
丞相大人沉吟片刻,道:“这确实让人觉得蹊跷。”
“连我们都会想到这一点,你觉得百姓们会猜不到吗?大人想看到晟王冤死,陛下残害手足之后被天下人所唾骂,大岐江山摇摇欲坠吗?须知,人心才是治国根本啊,皇帝陛下他根本就不懂!”
丞相大人很诡异地看了我一眼:“你是想……”
“大人,忠臣是忠社稷在先,忠君王在后,我愿在早朝时拖着棺材板谏言,看陛下作何打算,只希望到时候丞相大人别置身度外就好。”
拜别丞相,我又翻了几家的墙,表述了一样的意思,其实傅荆怀这次所作所为却是让人心怀不满,但是只缺一个敢在朝堂上挑事的人。
最后我敲了御史令的门,这个御史令天不怕地不怕,正直地一塌糊涂,曾参了我百八十回,就像上瘾一般,我被他参得罚俸半年又半年,辛勤作业最后全成了给朝廷打白工了。但也正是因为他的品性,若用事实说通了他,必定会事半功倍。
他清廉到亲自来开门,一见到我,立刻作势就要关门,我是紧拦慢拦才能好端端地进去:“苏御史,你差点用门夹死我啊!”
“就怕是没夹死你,我就会先被气死。”苏御史连坐都不坐,抱着手臂侧过头不看我:“说吧,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