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晨光给城市投下金色。城门口人流攒动。
一辆马车远远的避开熙熙攘攘的人群,刚好让晨光洒满。
城鼓响起,然后是城门缓缓大开,骆驼的蹄哒声,马车的辘辘声,伴着报晓者的打铁牌声还有吟诵般的“五月初二,天色晴明”。
秀棠再也忍不住了,推开马车门,撩起盖头一角,好奇的眸光将早晨的盛况兜了个遍。
秀棠只听一声轻咳,倏的坐回去,规规矩矩的把手搁在腿上,吐了下舌头道:“现在想想我一早的起床气还真不该,这里可比咱们那里的草市热闹多了。有盖头遮着,真是麻烦。偏偏娘子到哪里都守规矩。”
晨光透过车门落在筠娘子的裙裾上,筠娘子闭上眼聆听城市喧哗。
半晌筠娘子才缓缓道:“对天下的女子而言,再美的风景都是盖头外的。”
筠娘子不喜多言,“好了,都说衢州的早市可热闹了,我们就先兜一圈,再买几个粽子做早饭。然后再去知州府上送拜帖。”
收到知州夫人的请帖是月前的事了,三天前筠娘子一行赶着马车从山疙瘩里面的家窑出发,昨晚筠娘子坚持过城不入,宿在了城外的一个客栈里。筠娘子这次出行带了三个丫鬟:宋福的一双女儿秀棠和秀娇;宋禄的独女秀玫。
秀棠不高兴道:“哪有小娘子亲自送帖的道理!可惜娘子身边连个管事的嬷嬷都没有。秀娇胆子又小,秀玫这个不安分的比娘子还像娘子!你知道昨个刘五娘说什么吗,‘下人像主子,主子像下人’,合该着她们把秀玫看成主子了,秀玫身上的缎子比娘子身上的还好上很多,平时又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还真当自个是主子了?”
筠娘子见她义愤填膺,扑哧笑了出来:“秀玫穿的再好,人家也是‘主子像下人’,我穿的再差,也是‘下人像主子’,你还有何不平的?”
秀棠也笑了起来,杏眸熠熠生辉。
秀棠皱眉道:“据说这次知州夫人请了不少窑家娘子来过端午,连我们这个小窑子都没落下,绝对不下于二十家。我可是听我娘说了,这知州夫人未嫁前是周府大娘子。要说周府……”
筠娘子敲了下她的脑袋:“行了少卖弄了,凡是烧瓷的贩瓷的卖瓷的,就是举国上下,哪个不知周府?”
“娘子好不上心,禄婶让秀玫跟过来,难不成是为了咱们家窑的生意不成?还不是冲着周大少爷,不对,是周内司大人……知府夫人可是周内司的嫡亲姐姐!周内司才二十出头,便中了进士继承了祖上的官位。”
应该说,周大少爷十七高中,成了一代最年轻的瓷内司。
如今,周大少爷年仅二十有二。
周大少爷尚未娶妻。
筠娘子记起临走时江氏的暗示:“出发前,母亲说平哥儿大了好不贴心,平日也就秀玫哄她开怀倒像贴心的小棉袄,还说秀玫第一次出远门要我当做妹妹一样关照。”
秀棠瞳孔大睁:“难怪秀玫成日摆娘子的谱,我还道这人失心疯了……下人就是下人,哪有下人跟主子称姐道妹的道理!”
筠娘子莞尔一笑:“那就看这知州府一行了,秀玫要是真有本事,母亲回头抬她个养女名头,那可真是我的妹妹了!做女儿的,自然是依着母亲的心意了。”
荒唐!
荒唐!秀棠只觉又好笑又心酸:“娘子在家窑跟下人们一起吃大锅饭,秀玫不过是下人女,倒承欢在太太膝下养的水灵灵的,哪有抬下人女作养女的说法?这不是笑死人嘛!”
筠娘子浅笑:“小户人家哪有那么多的讲究!”
把手边两个大红请帖递到了秀棠的面前:“总不该我一个小娘子亲手呈帖子的道理,到时候你放机灵点。”
两个请帖?
秀棠打开一看,其中一个赫然是:宋家玫娘子拜谒……
再仔细一看。
秀棠手一烫:“这是娘子亲手写的。”
秀棠恼的不行:“难怪我今个服侍娘子梳妆的时候,秀玫在被窝里的一双眼睛几乎把我的背都盯出个洞来!嘴里还咕哝着‘三天不见太太想的紧’,娘子既然那么想抬她做你妹妹,还带我出来作甚?估摸着现在秀玫就在被窝里咒我呢。”
筠娘子拉了她的手,掀了盖头,只见这个实心的丫头眼睛里一片晶莹。
筠娘子道:“我要是带她过来,她就以为我是怕了母亲,就以为这是她自个应得的。总该让她煎熬到端午节,才知得之不易,才知道我这是送了大人情给她。”
问题是,“娘子这般掖着,秀玫会善罢甘休?”
“行了,别劳心劳肺了。”
筠娘子十指交叉,盖头里的眉目轻轻的蹙了一下。
秀玫自然不会善罢甘休。这也是她带秀棠出来的缘由。
留着软弱的秀娇在客栈里,秀玫才敢……为所欲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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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哒哒到深巷尽头才停下,其间有人拦住询问,车夫道了筠娘子身份,才放了通行。
知州府的后罩房处开了一扇门,门前摆了案,一个神情冷肃的华服嬷嬷端坐其中。旁边站着一个戴着盖头的娉婷女子,海棠锦春的滚雪细纱长褙子底下是素罗百褶裙裾,腕上的两个细金凤镯碰到一起富贵作响。
筠娘子上前的时候,华服嬷嬷冷淡开口:“哪家的?有没有规矩了,区区两个丫鬟过来送帖,这是看不起我们知州府么?”
秀棠言语利落道:“嬷嬷可就错怪了!这是我家娘子,我家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