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时候,转身望了眼身后陪侍着的老赵,这句话是对他说的,而对方则满脸的笑意,温和地向她颔了颔首。
“哦……”董老太爷闻言点了点头,苍黄的脸上虽看不出有什么反对的表情,但他心里面其实是并不乐意的。
董老太爷之前吩咐董四夫妻俩将这个房子买下来时,产权是直接挂在董斯年一人名下的,他的用意相当明显,这个房子以后就只属于他的孙子,董家唯一的继承人所有。
可董兵兵突然又有了需要,很大可能还会将她的名字也靠挂上去,虽然这本身可能只是一个巧合,但董老太爷难免会小人之心,万一日后他突然出了什么事,那产权的事就说不清了,民国现今女子也有继承权,小儿子一家即使再有理,恐怕也斗不过对他们有着深刻偏见的董老太太吧。
然而同样都是孙辈,他也不宜厚此薄彼得太过明显……
而坐在饭桌前的董四夫人紧握着汤勺,心里其实已经很紧张了。她当时鬼迷心窍,连中馈里的那几千块都贪墨了,又怎么会放过买房的那几万块钱,早已经全都投进债券里了,如今这房子是租的,根本不是买的。
今日心情多次大起大落,董四夫人的背后早已被冷汗浸湿,所幸穿得多,并没有被大家看出来。可对面的董老太太还在等着她回应,董四夫人想了又想,算了还是先答应下来吧,了不起之后再去找朱夫人帮帮忙。
打定主意后,她努力勾勒出一副笑脸,刚要开口说话,却被董老太爷打断了。
“房产证暂时先不急着拿。”董老太爷摆了摆手,话虽然是同董老太太说的,眼睛却是在瞧着自己面前的碗,“还是先派人打听好了再做打算吧,不然要是这边不给办,那也是白费功夫,况且如果不小心弄丢了也是个麻烦事。”
董老太太闻言重重地冷哼了一声,面容越发板扯起来,心也渐渐凉了。都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她哪里会不知道对方说的其实都是借口,当初她果真是瞎了眼了。
“奶奶,吃饭吧。”董兵兵往董老太太碗里夹了一块排骨,希望能缓和一下对方的心情。
她一直在旁边安静地旁观着事态的变化,见董老太太为她的事在董老太爷那里吃了一个闭门羹,而她却并不能帮上什么忙,心里其实挺过意不去的。
董老太太转过身看着正对自己说话的亲孙女,她拿起手帕轻轻拭去董兵兵嘴角不太明显的油渍,面色开始放缓,她还有兵兵呢,也就只有兵兵了。
董老太爷并不知道,他如今表现出的种种所为与态度,正在急剧地消耗掉董老太太对他和对董家的情义。
角落的董四夫人也为再次顺利逃过一劫而感到庆幸不已,然而谁都没有注意,站在董老太太身后的老赵眼睁睁地看着老太太单方面受气,一向温煦的笑脸开始变得严肃起来。在上海的这些天来,竟过的是这样的日子吗?
吃过饭后,董兵兵在客厅与一筒一起玩耍,由于心中装着中午时发生的事,她便不太想上楼睡午觉了。
一筒经过上次威廉姆医生的治疗,虽然看上去似乎好了很多,但身上的伤却仍然恢复得很慢,而且精神也不太好的样子,即使每天都在涂左焦送来的药水,也始终不见好。
“一筒。”董兵兵轻轻唤道,伸出手摸了摸一筒的脑袋。
一筒似乎嗅出了主人的气味,它瞪大了眼睛,伸长脑袋想蹭董兵兵的掌心,被压在身下的小尾巴摇得十分欢快,还挣扎着想起来,但却怎么爬也爬不起来,看着很让人心酸。
这样下去不行啊,还得再带它去看看兽医,董兵兵心想。
择日不如撞日,董兵兵看了眼外面的天气,又看下手表上显示的时间,同董老太太打了声招呼后,就抱着一筒出了门。
“带上阿兰啊。”董老太太跟在后头喊道。
董兵兵摆了摆手:“不用了奶奶,上次已经去过了,我一个人能行的。”
地方不远,董兵兵坐着黄包车很快就到了,但是非常不凑巧,午间正是威廉姆医生的休息时间,助手告诉她,下午两点医生才会到,而离两点还有整整半个小时的时间。
不长也不短的半个小时是非常尴尬的等待时间,董兵兵选择了站在门口等待,一筒则闭着眼睛乖乖地缩在她的怀里,瞧着像是又睡着了。
午后的阳光温暖舒适,照得人昏昏欲睡,分外疲懒。
站了一会的董兵兵用手背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止住了即将溢出的呵欠,眼眶倒是不由自主地湿了,一双杏眼越发水光潋滟,而怀里的一筒还在睡。
不远处的街道有辆大型军车开来,董兵兵随意看了一眼,又不感兴趣地转过身,医生还没有来,但她已经等得有些无聊了。
军车从她的面前开过,但很快就停下了,就停在前方不远处,董兵兵听见声音好奇地转身望去,只见一身军衣、身材挺拔的沈少校正从前面的驾驶室上下来。
“少校,您是去哪啊?”随行的副官问道。
“有事,你们直接回去复命就好。”
下了车的沈凯超交代完,就转身大步向董兵兵走去,而董兵兵则抱着狗呆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副等着对方靠近的样子,两人看上去似乎像是约定好了的。
军车一直没走,驾驶室里的人还有后车厢的新兵蛋子们都伸出脑袋看着眼前这一幕,见他们的沈少校有直奔而去的对象,嘴里不禁纷纷发出尖锐的口哨声,引得路人侧目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