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开动了,沐雪半垂着眼,目不暇视,她心里清楚自己不过一个冒牌货,旁边的大太太应该更是清楚。既然两人都心知肚明,沐雪也没必要意奉承,又想到她来了这些日子,大太太一直在佛堂不愿意见面,想来心里对她对有厌恶,她何必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于是闭着嘴,不出声。
盛京的路面全用大青石铺就,赶车的车夫是府里用了几十年的老人,车把子稳得很,马儿在这样的路面轻跑起来,只有些许轻微的摇晃,沐雪和大太太坐在车厢里,两人都不说话,只听到车轱辘滚在青石板上的声音。
摇着摇着,沐雪眼皮就有些沉重,今儿一大早天刚亮,宋嬷嬷就喊了她起床,精心挑选了衣裙,仔细梳妆,依着宋嬷嬷的话说:
“三小姐须得时刻记得,自己是盛京正经的贵女,行事装扮不得马虎,如今头一遭回您外祖家,又是这般盛大的寿宴,小姐合该拿出您贵女的气派来,不可让别人小瞧了去!”
虽如今沐雪已很少孕吐,却十分嗜睡,这折腾了一早上,车厢中又暖暖的,让人困倦,身旁大太太身上的气质又太过安详平静,原本一只提着心,全身戒备的沐雪,竟在中途睡着了。
自沐雪一进车,大太太盯着她的脸就挪不开眼,那颗早已枯涸龟裂的心,顿时注入一汪清泉,让整颗心都鲜活起来。
只见她长的娇娇小小,那般惹人怜爱,眉眼与自己幼时几乎一模一样,虽她刻意拉开了距离,坐在靠窗那边,也不主动搭话,大太太却心生好感。
一开始大太太能感觉到沐雪绷紧了神经,渐渐的,她身体放松下来,最后竟是睡着了。
趁着沐雪睡去,大太太抬手,伸过去,想要摸一摸面前的沐雪,总觉得整个人如置身梦境一般,这梦美好的让人不敢相信。
为着宽慰父亲母亲那颗拳拳之心,大太太万不得已要去蓝家,总是要精心打扮一番,尽量使自己看起来过的很好,手腕却一直带着一小串紫檀佛珠,时时刻刻提醒她,时事如梦,终究幻灭。
大太太伸出的手在空中举了很久,又怕这只是自己的幻觉,最终只敢用指尖轻轻碰了碰,沐雪交叠放在双膝上,左手背上那颗朱砂红痣。
触手是少女肌肤的柔软细滑,大太太这才感觉到一丝真是,表面平静,内心却已翻江倒海,却又不忍将睡着的沐雪唤醒。
马车走了近两刻钟,终于到了蓝府,府里的人认出是江家的马车,晓得是家里的姑奶奶回来了,赶紧让单独迎到偏门去。
邹嬷嬷来打起车帘,见两人隔得远远的坐着,一路也没听到两人说句话,便有些怕大太太生气,脸上带着小心:“大太太,三小姐,我们到了。”
沐雪听了邹嬷嬷的声音,又听车窗底下宋嬷嬷在喊她,一下就醒了,大太太看过来,沐雪见她华贵的头面正中垂下一颗珠宝在额上,晃晃悠悠。
蓝府的人已经抬了三顶软轿来候着,沐雪默不出声,跟着大太太出了马车,见大太太坐了第一顶软件,自觉自己不该厚着脸皮跟上去,便站着不动。
二太太一下车就赶紧走过来,招呼沐雪去和她坐软轿,却破天荒的听大太太发了话。
“过来坐吧!”
平平淡淡,风一吹就散的四个字,那般精明玲珑的二太太竟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是宋嬷嬷欣喜若狂,赶紧拉了沐雪过去:
“三小姐理应和大太太共乘一轿,如此母女也好说说体己话。”
沐雪被宋嬷嬷推送进大太太那顶软轿,倒也不好拒绝,只得挨着大太太坐下。
软轿没有马车厢宽敞,刚好够坐两个人,外面原本笼着的轻柔薄纱,冬日换成了厚一些的幔子,只能隐隐约约瞧见人影。
沐雪闻到大太太身上有股檀香,却不是穆楚寒身上那种青檀萦绕的淡香,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却能使人心安。
“你叫何名?”软轿穿过花廊,大太太突然开口问。
沐雪抬眼看了看大太太那张一脸平静的美丽脸庞,依着江府里告诉的名字说:
“江心雪。”
大太太猛的转头看沐雪,原本平静的脸庞骤然风起云涌,毫无征兆的就怒极了!
这个名字,原是她和大老爷两人私下反复斟酌着才敲定,取给她孩儿的,孩儿才刚出生几天,蓝倩倩就挺着肚子来跟前说要服侍她。
江心雪这个名字还没来得及上族谱,孩子就弄丢了。
如今老太太和蓝倩倩是故意来恶心她吗?
竟给这寻来的冒牌货用了自己孩儿的名字?
简直可恶可耻可恨!
便是这一瞬间,大太太顿时清醒过来,想到上辈子自己亲自去了青石镇,刨坟开棺,又请人验尸,那具可怜的骸骨便是她那可怜的雪儿。
眼前这个女孩再和自己长得相似,不过是老太太她们的精心手段罢了,怎么可能是她的雪儿?她竟然差一点就上了当,也怪她这两辈子都对自己这个孩儿执念太甚,终究是放不下。
沐雪不过是说了自己在江府的名儿,就敏锐的感觉到身边大太太瞬间变得高冷疏远起来,再不理会她。
沐雪不免心中感叹,这大太太还真让人琢磨不透,性子如此古怪,须臾之间就变了态度,果真深宅女人不好伺候,幸好她也不是自己亲娘!便也不去管大太太。
蓝家的宅子比江家大了一半有余,人口也比江家多了许多,恰逢又是主母做寿,府中今日的人更是多。
蓝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