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滑,细嫩,爽脆……
辛不离陡然起身,整张面孔飞快地燃红,仿佛凑上来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枝火把,一炉炭。“何必……何必要针灸?针灸对你,效用有限,远不如吸食花香,疗治百病。”
“试试你的针啊!以你的手段,定然好得更快!”
辛不离用力抹去满脸的汗水,也似乎要一并抹去那片火辣辣的红热。手忙脚乱地离开坐席,退到草棚一角,燃起灯火,捡出水盆、布巾,为那套新针擦洗、炙烤:“治痘痘……需要针刺几个穴位调理。你躺下,我……我试试看。”
莲生熟络地躺倒在辛不离的破席上,小手枕在脑后,愉悦地荡起双脚:“以后也不用买香了,在香堂做工,每日都嗅着各种好香。早知道有这般好处,应当早些年就用些苦功,考去他家啊。人哪,不到逼急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大本事。”
“是你本事大。”辛不离一边烤着银针,一边真心实意地点头:“你编的那歌谣,就算我读过书,也是甘拜下风。”
“也是你帮我修改,还帮我背下来。”莲生嘻嘻笑着,伸手指指辛不离绘在板壁上的那幅经络穴位图:“编成歌谣,真是好记多啦,你记穴位也不妨这么记,嗯……阿是安眠与八关,百会伴星与臂间。地机地神地五会,承光承扶与承山。关元俞,腹通谷,尺泽冲阳与风府。中肩井,下地仓,天池鬼堂上迎香……”
连日连夜的苦读没有白费,她现在识得很多字了。
“你……”辛不离的惊异,难以自抑:“你真是不同一般!这份玲珑心思,无论如何不像苦水井的孩子!”
莲生仰头凝视着棚外的阳光,唇角依然翘着,却不自禁地微敛了笑容。
不是苦水井的孩子,是哪里的孩子?
自己的身世之谜,仍不知飘荡在这世界哪一个角落。老者说,一人只能问一事。此番问了修身续命的法子,以后便没机会问他身世了。还有第二人能帮她解说么?还是一辈子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活下去,再也不问此生为人的来历?
不问,也罢!比来路更重要的,始终还是去路。
恍然回到那春花盛开的鸣沙山顶,遥望三危山的佛光,喜滋滋地喊出自己的心愿:吃最香的花,饮最醇的酒,打最猛的架,赚最多的钱,做最强大的英雄,过最豪气的人生……爱……最好看的郎君!……
这志向是傻了点……理应先定一个小目标,比如,制出自己的香品……
也曾在自己的草庐中试过多次,精心地研磨了几味香材,细细调和,嗅起来味道相当不错,然而要把它制成香饼,这其中需要一个媒介。试过了粟米面、小麦粉、糯米粉……都不成,米面揉合的饼饼,烧燃起来有呛人的烟气,显然不能用来熏香。置于陶坛中窖藏,也极易腐坏,没过三天,已是厚厚一层绿毛,别说熏香,本身都已经臭得令人掩鼻。
要如何才能将这无形无质的香气收入香品?那都是制香世家秘不传人的技艺,不是她这苦水井的小孤女可以学到。
长路漫漫,仍是无边无涯……
脸上,臂上,腿上,几处要穴,都已经扎了一簇簇的银针。辛不离手法轻柔而沉稳,着针处毫无异感,莲生仰望着头顶天光流转,悄然敛起心中暗影,只管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松说笑:
“……师父乌沉最可怕了,每日来查验我的活计,严厉得紧,伸手到处揩抹,若有一丝余灰都要责打,好在我做得干净……我们那店东甘怀霜,竟然是个美貌女子。你不知道她有多果决,多爽利,唔唔,多漂亮。我要是能像她一样漂亮……”
“她不会有你漂亮。”手捻银针的辛不离,低声开言。
莲生吃吃地笑起来:“哎呀,不离哥哥,你什么时候也会扯谎哄人了呢。”
“你啊,我说你长得太好看,须多加小心,防范坏人,你始终不肯信。你以为朱贵、吴大器他们一直追着你欺负,是因为什么?赵督邮与冯别驾的公子强要买你做妾,是因为什么?走到哪里都有人盯着看你,是因为什么?……”
“因为我太脏太破啊,”莲生惊奇地眨着眼睛:“还能因为什么?朱贵他们么,哼,他们就是坏人啊,见人身份低贱,就欺上头来。”
辛不离轻轻摇了摇头,俯身在她面前,静静凝视她片刻,将手中最后几枚毫针,缓缓刺入她柔润皎洁的腮边。“那些祸端,都是因为你太好看。你从来都不像是苦水井的孩子,容光太过惹眼,倒像是壁画上的飞天,只差一身漂亮衣裳。”
莲生恍如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顿时笑得前仰后合:“不离哥哥,我看你像壁画上的佛,只差一道神光!”……
破败的席棚,开裂的棚顶和墙壁,四下里射入一道道光柱,笼罩着这一对说说笑笑的少年。光柱中浮尘流散,萦绕在两人身边,仿佛身处一个缥缈的梦境,真实又虚幻,动荡又安然。
——————
敦煌的夏夜,与白天仿佛不是同一个世界。
旭日西沉之后,空气中的炽热立即消敛于无形,清凉夜色如深湛的湖水,悄然浸满了整个空间。暴晒一天的肌肤,每颗毛孔中的汗水都已被压榨一空,此时终于在晚风抚慰下,得到一点难得的舒畅。
莲生已经告辞回家,辛不离也抱着自己从不离手的医书,出了屋门,借着宜人的清风与月色,坐在院中细细攻读。
小小院落里,早已挤满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