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则数代诗书大族,却不曾将诗书两字抛到脑后,可算得诗书传家,清贵文翰。也是如此,顾茂之父被诬陷通敌,由此入狱,夫妻俱亡,几乎做成铁案,但自有亲眷知交等为其张目,不出三年,虽不能说是水落石出,但也足以昭雪其父的冤情了。由此,顾茂方能重头科举入仕。
“似这般情状,着实凄凉。”紫鹃听得再三惋叹,又瞧着春纤默默不语,想了想,到底按捺住心里的劝说——春纤素日聪慧,自是明白这些道理,此时不言不语,不过是身在局中不由己。这样的事,也合该她自己细细想清楚才是。
春纤却瞧得分明,依着黛玉的性情,原当比紫鹃更生感慨,偏她却有些沉默。难道,这里头还有些事儿不曾分说明白?她抿了抿唇,略有些挣扎,但过了一阵,她还是把心一横,低声问道:“瞧姑娘这样子,倒似还有些话儿没说完。不论什么事,姑娘只管说与我,放心,我也受得住的。”
“这、”黛玉见她这般情势之下,尚且能仔细如此,不免有些喟叹:“你于我是极细致周全的,然则对顾家却也太过躲避。旧日你常劝我,凡事总藏在心底,未必是好的,如今怎落在自己身上,反倒不觉?”
“姑娘。”春纤轻轻唤了一声,没有说下去。
黛玉也是知道她的性情,便不再多劝,只道一声罢了,便将话题转了过去:“却是有些细故上面,让我心里生了疑虑。论说顾家之变,正是当初妙玉所说的年月,且又都是事涉平安洲。想来这里头必定有些牵连。妙玉又越发瘦了,只强撑着精气神,日久年深的,只怕不好。我想着,若是能暂且安一安她的心,也是好的。只是,总归这事儿与你干系不浅,故而心里有些犹疑。”
“妙玉师父那样清高喜洁的人,便晓得此事,也断然不会说与旁人的。”春纤想到之前妙玉啼哭父母的那一幕,心里也觉酸楚,便轻声说了一句。而后,她想了一想,又道:“我倒觉得,姑娘说的是,这原是一桩事。姑娘先与妙玉师父细说原委。顾家数代大族,又是蒙冤昭雪,可见清白可信。若是妙玉师父也是愿意,不妨将先前那事说与姑娘听一听。想来这样的父母大仇,自有查处。他又是男子,后头也有宗族亲故等做依靠,若能从中查出真相。非但顾家能彻底昭雪,便是妙玉师父也能得报血仇。这般岂不是两厢周全?”
“你说的是。”黛玉听得这话,心里细细算了一阵,不觉点头,因道:“你说的是。这样的事,再不可耽误,先与我去妙玉那里,且将此事分说明白才是正经。”说罢,她也顾不得旁的,先拉着春纤赶了过去。
妙玉见着她们忽闯了进来,黛玉妆容神色又与素日不同,不免有些吃惊,因站起来道:“这好好儿的,又是出了什么事儿不曾?”说罢,她便邀黛玉入内说话,又遣散旁人。
黛玉忙拉着她到了内室,于耳边细细说了缘故。妙玉正如黛玉所说,虽是外头还是那么一个模样儿,却也是全心念着父母之事,如今听得这话,不觉变了面色,倏然站起身来。停了半晌,她却不由滴下泪珠子来:“孜孜念念,却无能为力。如今却得两位相助,我着实、着实……”
“何必如此,我们虽有心,到底这事儿如何,却还未作准呢。”黛玉见她如此,心中伤感,且生出一番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之意,不觉也滚落珠泪,因道:“父母生身之恩,我们做儿女的自当竭力相报。你我互为知己,但凡我能做的,自然也要尽力。”
春纤见她们不过几句话,便都泪湿沾襟,难以自已,虽也觉得伤感,却不免生出几分无奈,因上前快刀斩乱麻,道:“既如此,妙玉师父可信得过顾家,将此时说与他们,乃至于后头将令尊遗文呈送堂前为证?”
“自当如此。”妙玉却与黛玉性情不同,此时听得春纤这话,便拭去泪珠儿,转而道:“至说顾家,旧日我在江南修行,却也听过他家的事,原是可信的。且前头不过将此事说与他,父亲的遗文尚在我手中,深宅内院,想来也是无妨的。”
如此说定,春纤心内虽觉复杂,到底托人与顾茂送了信,又亲自往晴雯表兄家走了一趟,且将一封书信交与方家的,再三叮嘱之后,才自起身而去。
那方家的只当此事与认亲有些干系,反倒十分欢喜,贴身藏好,及等回去,立时就送到顾茂那边儿。顾茂心里也有几分波澜,他本想着春纤先前神色,只说此事一时难定,不想不出两日,春纤便托人送了信来。饶是以他素日的沉稳,拆开信的时候,也不免生出几分淡淡的企盼来。
信中所载,却是出乎意料之外。
顾茂再三细看信中所写,不觉站起身来,越是细看,他紧抓着信纸的手越是颤抖。而在最后,他的颤抖忽而停止,手背上却已是青筋暴起:“来人,将霍达唤来。”
外头候着的小厮忙应了一声,不多时霍达便推门而入,他本是个爽利的人,虽垂头而立,言语恭谨,说的话却极直白:“大爷唤我来有什么吩咐?”
顾茂微微仰起头,只觉得眼眶酸痛难忍。好半晌过去,他觉得眼中酸涩消去了大半,才是重头垂下头,道:“父亲的事情,如今有一条线索,你速去细查。”说罢,他便将那信笺递了过去。
霍达接过那信笺,重头到尾细看一回,立时变了神色,忙问道:“大爷,这信是谁送来的?可是与那苏州苏氏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