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在我的鬓边,碎发如戟,扎入我的左眼。我却不敢伸手拂去。皇帝走下半云亭,忽驻足回望。终究一言不发,疾步而去。
我跪坐在地上,哭笑不得。风雪扑在眼中,流出来的不知是雪水还是泪水。头脑亦如益园,空茫无物。直到皇帝从西南角门出了益园,芳馨和绿萼方一左一右地扶起我。
芳馨道:“姑娘,陛下已经走了。”
我缓缓起来,坐于原处。绿萼蹲身为我揉着膝盖,不敢说话。芳馨道:“姑娘可要去历星楼瞧瞧?”
我不假思索道:“不瞧!”
芳馨甚是意外,却也不敢多言:“简公公已经去传旨了,恐怕去也无用。”
我冷哼一声,扶着绿萼的手站起身:“有话回漱玉斋再说吧。”膝头有久跪之后肌肤攒聚的烈烈痛感,虽然痛,却也舒畅。绿萼还要再揉,我已甩脱了她的手,疾步下了半云亭。
回到漱玉斋,我遣出所有的奴婢,将自己关在书房中。芳馨和绿萼不敢打扰,只在门外侍立。不久,便听小钱在外面低语,绿萼惊呼道:“这样快!”
我喝道:“进来回话!”
小钱开了门,战战兢兢地挨了进来,恭恭敬敬行了一礼,低头不敢看我。我缓和了口气,叹道:“是惠仙被杖毙了么?”
小钱颤声道:“是。惠仙姑姑在金水门外乱杖打死。简公公专程叫了各宫各院的执事去观刑,奴婢只是恰巧经过。”
我忍气道:“惠仙临死前可说了什么?”
小钱道:“惠仙姑姑咬紧了牙,哼都没哼一声。后来被几杖打在头上,昏了过去。死的时候,脸都打烂了。”
我又道:“慎嫔在旁么?”
小钱道:“慎嫔娘娘被关在历星楼,听说惠仙姑姑被抓走的时候,娘娘哭得厉害。”
我淡淡道:“你以为,她在哭谁?”
小钱听我问得奇怪,不由侧头看了芳馨一眼,方低低道:“奴婢以为,娘娘在哭惠仙姑姑。”
一股酸楚之意涌上心头,我侧头抹去眼角边的冷泪:“你下去吧。”
晚上,芳馨端了药进来,柔声道:“姑娘,该喝药了。”我一气饮尽,她捧了空碗,却不出去,只是低低道,“姑娘今天是生气了么?”
我不答。芳馨又道:“姑娘若是生慎嫔娘娘的气,其实大可不必。慎嫔娘娘她……”说罢拿了一碟子蜜饯放在我的面前,见我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不由微微瑟缩,“奴婢是说,这事也太蹊跷了些。”说罢看我一眼,复又垂下眼皮。
我转过头去,看着窗上清冷的雪光:“姑姑坐吧,有话就请直说。”
芳馨恭敬道:“奴婢这点微末见识,不敢说。姑娘心里明白,不再动气便好。”
我含了一颗蜜饯,只觉舌尖酸甜,咽喉仍是苦涩,不由蹙眉:“姑姑不说,我怎能明白。何况姑姑既然想说,便说个痛快好了。”
芳馨告罪坐下,一面揉着我的膝头,一面道:“午后才说天变得太快,果然这便来了。”
我微微冷笑:“姑姑若解天象,请为我验证。”
芳馨道:“奴婢也说不好。只是觉得,慎嫔娘娘不是这样不小心的人。那会儿陛下刚刚回朝,弘阳郡王随皇后在含光殿前跪着请罪,姑娘亲自去了砻砥轩与殿下密谈。慎嫔娘娘为防有人偷听,亲自在二殿下的卧室门口守着。慎嫔娘娘便算从前刚直鲁莽些,如今也变得极为谨慎了。周贵妃出走的事,是陛下的心病,谁也不敢公然议论。慎嫔娘娘敢在御花园出言羞辱周贵妃,将陛下和贵妃之间的情义贬损至无,奴婢以为,这断不似无心议论,倒似有意为之。”见在我脸上看不出喜怒,又道,“自然,这只是奴婢的一点浅见。”
我冷笑道:“请问姑姑,慎嫔若真是有意为之,她下一步当如何?”
芳馨道:“奴婢以为,慎嫔娘娘既然连惠仙的性命都舍得出去,必是有所图。”
我更是好笑:“她如今是戴罪之身,图什么?”
芳馨的脸色忽而转白:“奴婢不敢说,更不敢想。”
我缩回双腿,她手下蓦地一空。我冷笑道:“你不敢说,我代你说。慎嫔自从退位,素与惠仙相依为命。惠仙杖毙,你说慎嫔会不会把心一横,随她而去呢?”
冷风从窗缝渗入,芳馨打了个寒噤:“奴婢不知。慎嫔娘娘此时被囚禁在历星楼,失却臂膀,又不得见弘阳郡王,定是生不如死。”
我叹道:“一时的生不如死,不算什么,只要能熬过来。可若是熬不过来,又会如何?”
芳馨一怔:“这……奴婢不知。慎嫔娘娘若畏罪自尽,弘阳郡王成了孤儿,怎么看都是极不好的事情。”
我冷笑道:“姑姑错了。”
芳馨道:“奴婢只能想到此处了。”
恨意泉涌而上,凝了舌尖,冷语如珠:“姑姑太不了解圣上了。当年在定乾宫的夜宴上向慎嫔发难,姑姑可记得他午后还来过长宁宫么?”
芳馨道:“如何不记得?当时陛下来陪弘阳郡王滚雪球,奴婢十分欢喜,姑娘却不大在意。后来陛下果然逼迫慎嫔娘娘退位。这件事奴婢记得一清二楚。”
我又道:“慎嫔退位以后,我立刻便被升为正七品女史。姑姑还记得么?”
芳馨道:“奴婢记得。姑娘说,是因为那时太子未封,不好先封王,便先封了姑娘为女官之首,好教那些拜高踩低的奴婢知道,陛下依旧是疼爱弘阳郡王的。”忽而恍然,“姑娘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