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猜得不错,宝二爷一定娶不到林妹妹!曹家小爷,不知我能否有幸与你结为良友,若能相对而坐,畅谈人生失意事,快哉、乐哉……’
“人生失意事……”永琪轻声呢喃,人生短暂,能‘畅谈失意事’的好友千金难求。若是自己不能看得开、放得下,再‘畅谈’也不过是徒增伤感罢了。
他重又将那本书合上,搁在永璇床头,而后转身走出了撷芳殿。
甬道上,永琪双手负于身后,慢慢走着……他习惯了在紫禁城中生活,习惯了将喜怒哀乐收藏在心底,习惯了一个人默默消化掉所有事。他羡慕永璇可以‘随性妄为’,而自己,却永远不能……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努力做一个‘中规中矩’的阿哥,若说做了什么出格的事,也就只有小燕子这一件了。小燕子离开皇宫了,他人生中的第二条可变轨迹随即消失,自此而后,他又变回那个中规中矩的阿哥,生命中也许再不会有一丝波澜起伏。他微微一笑,昂首挺胸,朝着景阳宫方向走去。
寅初三刻,景仁宫内,景娴握着乾隆的手,趴在床边睡着……乾隆蹙着眉头,缓缓睁开眼。他轻轻抽出自己的手,半坐起身,抚着景娴的后脑勺,柔声道:“醒一醒,上床睡吧。”
景娴迷迷糊糊仰起脸,笑看着乾隆,问道:“可舒服些了?”
乾隆轻轻颔首。
景娴站起身展了展肩膀,而后侧坐到床上,看了看窗外的天道:“今儿个早朝,皇上歇了吧。”
乾隆却道:“你不怕人家说‘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了?”
景娴索性将双腿搭在床上,捋了捋搭在胸前的头发道:“皇上身子不适,权宜之计而已。”
乾隆任由景娴替他擦了额头上的汗,而后搂她入怀,朝着门外朗声唤道:“贾六!”
隔着一道门,贾六恭敬道:“奴才听皇上吩咐。”
乾隆道:“朕身子不适,要休养几日。你替朕传旨出去,朕养病期间,谁也不见。”
贾六恭敬回道:“是。”
景娴心中无奈,劝道:“皇上就不怕朝堂上有大事需要您决断?”
乾隆道:“那些个红顶子大臣,朕总不能白养着他们。”他嘴唇依旧泛白,轻轻咳了两声。
景娴浅笑摇头,不再说话。
乾隆微低下头,看着景娴的脸道:“你累了,躺下歇着吧。”
景娴轻轻颔首,扶着乾隆,两人一起躺了下去。景娴给乾隆盖好了被子,后者侧过身躺着,直视着她说道:“朕心里觉着对不住永璇。生在皇家是不是真的比不上生在寻常百姓家?”
景娴握住乾隆的手说道:“不知有多少百姓想要生在皇家。皇室子弟……”她笑了笑,“锦衣玉食,富贵荣华,上苍总还是要公平一些,不能叫一个人事事顺意啊。”
乾隆叹了口气:“老八心里一定怨朕,嘉妃在天上恐怕也是不会谅解朕的。”
“皇上……”景娴伸出胳膊,用手试了试乾隆额头的温度,玩笑般说道,“烧退了啊,怎么还说胡话呢?”
乾隆笑了,揽住景娴,说道:“幸而身边有你。”
景娴略作思忖,嫣然道:“皇上,小燕子出宫前见过臣妾,她说,若是臣妾愿意,她和箫剑可以扮作‘强盗’‘劫’了臣妾出宫。”
乾隆轻哼一声道:“她忒也放肆。朕的皇后,岂是她说劫便劫的了的!”
景娴温和一笑,说道:“对于小燕子,皇上心中还是舍不得的。”她抬起左手,轻轻抚在乾隆胸口。
乾隆握住她的手,笑中藏有一丝无奈:“毕竟,朕真的当她是‘沧海遗珠’般对待过。这皇宫中,规矩等级森严,多了这样一位格格,也着实添了不少生趣。”
景娴轻轻颔首,伸出手臂揽住乾隆。
乾隆轻叹口气,微微一笑,开口问道:“当年,你嫁与朕做侧福晋,是‘圣意难违’还是‘甘心情愿’?”
景娴直视乾隆双眼,回道:“臣妾那时年少,婚事但凭阿玛做主。不过……”她微微低头,含笑道,“幼时的景娴也的确是中意宝亲王的。”
乾隆朗声而笑,揽住景娴的手臂紧了又紧:“比起朕的儿子们,朕幸运许多。”
景娴嫣然一笑,合上双眼。片刻过后,乾隆微微低下头看了看景娴,后者已然睡着,他嘴角微挑,同样闭上了眼睛。
撷芳殿,永璇迷迷糊糊坐起身,微微清醒后,拿起搁在枕边的那本书,走到圆桌旁坐下。拎起茶壶,对着壶嘴喝下一大口茶后,他翻开那本书,仔细读着,眉头紧蹙。片刻过后,他站起身走到书案后,铺好一张宣纸,提起笔,蘸满墨,思忖过后,奋笔疾书。写着写着,那张纸竟被一滴滴泪水打湿了……
景阳宫,永琪在卧榻上打坐,双眼紧闭。明天,他要着手安排自己的大婚事宜了。他常常觉着自己并非一个自私的人,大多数时候,他情愿牺牲自己,也要成全他人。可实际上呢?他放小燕子出宫,是怕自己时日不多,终究会拖累她,可另娶她人做福晋,岂非是另外一种自私?他睁开双眼,眼中含着泪,对于未来的福晋,他只有尽全力去疼爱,方可弥补心中的亏欠,现而今,只能奢望上苍怜悯,能多给他一些时日……
☆、曹家公子
乾隆十八年五月初五,京郊。
永璇头戴瓜皮帽,身着月白色长衫,缓缓赶着一架马车。西园前,他停下了车,朗声喊道:“敦诚,还不快出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