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起飞,元一平身边坐着一对目测五六十岁的夫妇,讲甘城方言,正讨论他们刚刚结束的在深圳之旅。元一平听了一会儿,忍不住打断他们,问道:“大哥大姐,甘城有没有治网瘾的地方?”他记得报道里说过,那些“医院”主要还是戒网瘾,毕竟同性恋还是少。
元一平问得唐突,夫妇二人面面相觑,几秒后男人才说:“这个没听说过……不过山东那边好像挺多啊?”
“哦,哦——谢谢。”元一平心头一震,对,他太慌乱了,昨晚应该问问老妈陈朔还在不在甘城!
“你有朋友要戒网瘾啊?”男人问道。
“不……啊,就是我朋友。他戒……什么都不戒。”
大概是元一平说话颠三倒四的缘故,这对夫妇没再说什么。
三个小时二十分钟后,飞机准点降落甘城机场。
元一平打了辆车,直奔陈朔家。
出租车司机话少,一路上放着广播,一个女人打来咨询电话,说孩子今年十五岁了,不听话啊这可怎么办,愁死了。主持人安慰道,这位妈妈不要着急,男孩子嘛还是要以鞭策为主,实在不行可以象征性地教训一下。
元一平听得心惊r_ou_跳,越是回到甘城他越是草木皆兵,他怕他找不到陈朔,或者找到一个被虐待地奄奄一息的陈朔。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着,越攥越紧。
“师傅,”元一平终于受不了了:“能把广播关了吗?我头晕。”
司机倒是爽快:“好嘞。”
终于清净了。这时元一平才发现,自己满手心的汗。
他又给陈朔打电话,仍然是关机。
此时正是午后一点过,路上车很少,司机开得风驰电掣,不过半小时,就到了陈朔家小区楼下。
元一平拉着拉杆箱站在圆晖小区门口,意识到自己已经心跳加速。
他不知道陈朔在不在甘城,在不在这个小区,甚至不知道陈朔家是不是还住在这里——上一次来这儿,还是十年前。
但元一平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确定无疑,他知道,他要找到陈朔。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他都要找到陈朔。
循着记忆快步冲进五号楼,中间单元,拎着箱子冲上四楼,元一平目光一滞——他记得陈朔家的大门是黑色的。而眼前,是一扇棕红色大门。
门口放着一袋垃圾。
元一平深吸一口气,敲门。
很快他听见脚步声,门打开一条缝:“谁啊?”
元一平愣了两秒,沉沉开口:“阿姨,我找陈朔。”
“哎?你是……小元啊?”陈朔的妈妈表情十分惊讶:“来,快……进来坐。”
元一平随她进屋,换鞋,并没有坐下:“阿姨,陈朔呢?”
陈朔他妈僵硬地摇摇头,叹了口气:“你都知道了?”
元一平点头。
陈朔他妈又叹气,说:“陈朔他,我和他爸是没办法……”
“阿姨,”尽管知道这样不礼貌,但元一平还是打断她:“陈朔在哪?”
他已经做好陈朔被送到了某个“医院”的准备,只要陈朔他妈说出地址,他就直接去。
结果陈朔他妈指指关着门的屋子:“他在屋里睡觉呢,刚从医院守夜回来。”
元一平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声:“我去找他。”
拧开门,再关上。陈朔就躺在距元一平三步之遥的床上,他身上搭着一条薄被子,手臂露在外面。他额头上鼓着个包,一张脸消瘦得棱角分明。
元一平喉结上下滚了滚,叫道:“陈朔。”
陈朔眼皮动了动。
“陈朔。”元一平走到他身边,再次叫道。
这一次,陈朔醒了。
很明显他整个人是懵的,眼睛瞪得滚圆,几秒后才问:“你……怎么回来了?”
元一平答非所问:“你被送去治同性恋了?”
“我爸住院了,他非要让我也在医院看一下,就去了心理科……医生和他说了,我这不是病,也不用治。他气得,”陈朔指指自己的额头:“给我砸了一下。”
像一直吊着的一口气终于呼出来,元一平闭了闭眼:“好,我知道了。”
“你……”
“我走了。”元一平干脆地说。
“别走!”陈朔一把拉住元一平:“你等我几分钟,我换身衣服,我们出去说。”
毕竟是在陈朔家,他妈还在外面,元一平只好点点头。
几分钟后,元一平和陈朔一前一后出门。
午后的楼道里静悄悄的,下到二楼时,陈朔忽然停下脚步,叫道:“一平。”
元一平回头看他,却在同一瞬间,被他摁住后脑勺,狠狠吻住了。
元一平的第一反应是陈朔疯了!这他妈是在楼道里!他想推开陈朔,可陈朔的手劲儿却大得吓人,嘴唇不管不顾地吮吸着元一平,舌头使劲儿往元一平口腔里顶弄。
元一平几乎听见了啧啧的声音。
推了几下没推开,元一平干脆不动了,他觉得陈朔有点疯,难道是在家受了刺激?
几分钟后,陈朔终于气喘吁吁地松开手,元一平嘴唇都麻了。
陈朔面色憔悴至极,唯有一双眼睛红通通的,透着水光。他双手圈住元一平的腰,热乎乎的脸就贴在了元一平颈侧。
“元一平……”他沉沉唤了一声,声音嘶哑又缓慢,仿佛有千言万语要倾吐。
然而他只是收紧了手臂,再次沉吟这个名字:“元一平……”
元一平知道,他哭了。
第三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