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韬听得心中一动,眼前不自觉浮现出一幅奇幻的美景。
幽静的林溪山涧,黄沙远去,金戈铁马不再,只有蓊郁草木,泉水叮咚如轻铃般作响。水色幽碧而清澈,捧一捧清泉,入口甜如甘露,让人喜不自禁,畅想着有朝一日的清平盛世。正想再来一捧仔细品尝,忽然耳边的琴音一转,眼前的山林化作大片的花海,美轮美奂的蝴蝶在百花中翩翩起舞,仿若一个个身披薄纱的妙龄女子,曼妙的身躯若隐若现,惑乱人的心神……
云落倾红唇微勾,看也不看那些手持饮血兵刃,面上却已然如痴如醉的沙场将士,她指尖力度渐重,琴音由清悦变得深沉而大气。
荣韬似是又身置波澜壮阔的大海和峰峦之间,看云烟飘渺,如梦如幻……正陶醉间,突然,耳边猛兽狂啸,山中野狼猛虎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嗜血的眼神、尖利的牙齿、想将他撕碎了吞食入腹的表情……碧蓝的海水顷刻间变成浓稠的鲜血,腥臭的味道充斥着鼻尖,刺激着他体内埋藏最深处的暴戾的因子。他举起手中的剑,对着冲过来的野狼和猛兽狠狠劈下去,鲜血飞溅而起,他感觉到脸上一股湿热的黏度,鼻尖那种血腥气愈发浓重,让人几欲作呕,他却闻着兴奋了起来。
荣韬的剑一经举起,就再也停不住。青铜色的铠甲,流淌着血色的鲜红,他像入了魔般的双目嗜血,面容狰狞,机械地重复着杀戮的动作,见人就砍,疯了一般。
不只是他,此时的城墙下,所有的人皆是如此。 这一刻,他们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对方是谁,他们的眼里,心里,都只有一个字:杀!杀!杀!
隐在城墙楼梯口的向戊和两名副将以及萧可被这样残酷的场面震住了。向戊和两名副将震惊的看着那些人,不,那些已经不能称之为人,而是失去心智的疯狂的屠夫。
原来一曲美妙的琴音,真的可以化作催命之符,如此可怕!
晨曦木木地走出来,站到云落倾身边,看着云落倾飞舞着纤细而灵动的手指,再看看旁边的曲谱,她面色渐渐发白。
晨曦可只知道琴音可以悦耳,但是从来不知道这琴音这么厉害,能杀人,还可以将人变成魔鬼。从来没见过这样盛大的屠杀场面,看着混乱的战场上翻滚的头颅,被劈开两半的身体里流出的五脏六腑,鲜血蜿蜒成河。她心里一时难以接受,胃里剧烈翻涌,她急忙跑到一边,弯腰呕吐不止。
云落倾听着下面传来的厮杀之声,目光只望着曲谱,什么都不敢想,什么也不愿想。若不是逼不得已,她绝不愿用这样的方式去残杀。她缓缓闭上眼睛,空气中的血腥气慢慢浸入她的心底,耳边回荡着那些人死亡之前所发出的惨烈无比的哀嚎。
心一下下颤抖着,窒息的难受。她多想停止这一场残酷的杀戮,如果她可以的话。
就在这时,一直利箭破空而出,从远处石台上的轿辇之中,朝她疾射而来。
“飕”的一声,迅猛的速度,决然的姿态,无人能挡的气势。
向戊惊叫道:“娘娘,小心!”
云落倾睁开眼睛,便看到了那支迎面而来的箭头,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眼的白芒。她没有反应,因为这首曲子一旦开始,便由不得她中途停止。
云落倾以为她要就这么死了,然而,那支箭对准的,却不是她,而是她面前的琴。
“铮!” 弦断,琴毁,音绝。
云落倾惊愕抬头,那百丈之外的石台上,轿辇之中步出一名男子,那人头戴金冠,身着明黄色龙袍,远远朝她望过来。她看不清那人的表情,甚至连他的脸也看不清。
轿中有人不在她意料之外,让她意外的是,这样远的距离,他竟还能如此精准的射毁她面前的琴,而不是她这个人。望着那被箭力劈开的琴与琴案,她才知道,原来他的箭术,也这么好。
城下的敌军遽然清醒过来,不敢置信的看着死在自己剑下的战友,望着周围满地残缺不全的尸体,一股滔天的愤怒陡然而起,剩余的几万人齐齐瞪目望向城墙上的白衣女子,刚才还觉得她像仙一样美,此刻再看,只觉得这女子如魔一般可怕,且让人憎恨。
荣韬抬头望着她,怒目中充满了浓浓的恨意。他举起剑,似是恨不能立刻将她剁碎般的神情。他不能相信,这个有着仙子般的气质和外貌的女子,是他们皇上心甘情愿认的公主,怎忍心用这般残酷的手段对待他们?
他沉痛的看了她最后一眼,转过身,面对剩下的将士,声音交杂着痛苦和仇恨:“将士们,这个女人竟然用诡计让我们变成了残害自己战士的凶手,我们不用再对她客气。这样的人,不配再做我们的公主。兄弟们,冲上去,杀了她!”
“杀了她!杀了她!”仇恨的力量,果然是无穷大。冲天的杀喊,几乎要将这座城震塌。
云落倾被琴弦割破的手指缓缓握紧,望着那些被仇恨的怒火淹没的将士们,她心头窒闷,头也不回,对身后的人吩咐道:“姚副将,立刻送晨曦公主离开。”
向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娘娘,您也走吧。这里交给臣,臣会竭尽全力,即使拼尽最后一口气,也会力战到底,誓保乌城。”
姚副将与另一名副将也跪地拜道:“是啊,娘娘,您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