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落倾见他眼中虽有不甘,但面色还算坦然,她没再多说什么,缓缓接过兵符在手,却连看也不看一眼,仿佛那东西对她而言,连个玩具都算不上。
萧陌离上前拉过她的手,声音低沉而威严,“都散了罢。”
云落倾离去前对独孤城说了一句,“箭可毁,心不能毁。”
帝妃离去很久,独孤城还跪在原地,酒意早就散了,他一直在回想今日发生的一切,以及皇妃娘娘临走前的最后一句话。直到众臣皆散,他才起身回府。一路上,他都在想,如何向年迈的母亲交代此事。
回府之后,云落倾徘徊在庭院之中,不敢进屋,他都不敢想象,母亲知道他赌输了兵符之后会做出什么事来?这一下午,每一刻都变得极其煎熬。
到了第二日,终于还是没瞒住,独孤母知道儿子竟然拿兵符当赌注,当场气昏了过去。醒来后一哭二闹三上吊,谁劝也没用,整个独孤府热闹极了。
这事传到宫里,云落倾笑着说:“走,去独孤府探望独孤老夫人。”说罢让人背了厚礼。
皇妃娘娘亲往探望无疑是一种天大的恩宠,独孤府上上下下一起出门跪迎。
也就在那一日,云落倾认识到一个人的哭功竟然可以修炼到那种境界,也明白了独孤城为何看不上女人,还喜欢欺负女人。
从她踏进罗府的那一刻开始,独孤母和府中的小妾冲出来行礼过后,独孤老夫人倚老卖老,拉着她哭得天昏地暗,骂儿子不孝,从独孤城的曾祖父跟着第二代方耀皇打江山开始讲起,一直讲到独孤城父亲的去世,三辈人的英雄事迹,讲了整整一天。中间没停止过哭泣,连吃饭也没闲着,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喝水补充水分,补完再接着哭。
云落倾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所以干脆认真地听她说。
独孤城就坐在旁边,紧皱着眉头,劝了他母亲几次,被骂了回去,还换来一阵更汹涌的哭闹。他万般无奈的仰头望天,见云落倾没有半点不耐,他不禁佩服起这个身份尊贵的女子的耐性。
天黑的时候,萧陌离见她还未回宫,便遣了人来接。
独孤母这才不好意思地放开她,哀声叹道:“让娘娘见笑了,我们独孤家几代忠勇,毁在了老妇这不成器的儿子手上,这叫老妇将来死了如何有脸面对他的父亲啊。娘娘你不知道,城儿的父亲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赌,偏偏这个逆子居然拿兵符当赌注,干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以后还怎么继承他爹的遗志,守护边疆啊?”她边说着,边拿眼偷瞧云落倾。
云落倾只静静地听着她说,面上不动声色。独孤母见她没反应便住了口,起身相送。
到了外头院子里,云落倾止住脚步,回身掏出那块兵符,递到独孤城面前。
独孤城一愣,不解地望着她,没敢伸手去接。
独孤母目光精亮,朝儿子使了个眼色,独孤城仍就没动。
云落倾解释道:“本宫昨日见将军醉酒,便与将军开了玩笑。独孤家军乃我朝精锐之师,而独孤将军又是我朝不可或缺的忠臣良将,这兵符岂是随意用来打赌的?”她在提醒他,以后做事不可鲁莽,要三思而后行。
独孤城眼神变了几变,他自然知道那不是一场玩笑,若他赢了,他必定会当着百官之面逼她承诺离开皇上,他也会想办法得到她,而这枚兵符在她手中,她完全可以借机掌控更多的兵权,为什么要还给他?
“为什么?”他想着也就问了出来。
“本宫不是武则天,也无意做武则天。”在她眼里,国家,天下,民生,都不如那一个人。而她,只是想帮助她的丈夫,仅此而已。
“武则天……是何许人?”
云落倾忘了,这个时代还无人知晓武则天这样一号人。她淡淡道:“历史上唯一的一位女皇帝。”
历史上还有女子当过皇帝吗?他竟然从未听说过。独孤城愣愣地望着面前的这个女子,她有时候语带深意旁敲侧击,用行动提点他,有时候又直接而坦率,让人惊奇。她似乎什么也不怕,什么都不在乎。她用一天的时间,让他明白了很多东西,皇权的不可侵犯、对女人不可轻视、机会是在于人的把握、成败本无定律……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帝王的恩赐,有或者无,不过一句话,一个转念之间罢了。
一个看似柔弱的皇妃尚且如此厉害,那从来都深藏不露的帝王,又是何等的可怕?
独孤城深吸一口气,竟觉得脊背发冷。他想,帝妃想要的,无非就是他的一颗忠心。他规规矩矩地跪下,伸手接过兵符,也不敢在打她的主意。
云落倾深深地看他一眼,语重心长道:“独孤将军,以前你怎么样本宫不管,但是那些女子有些也有家人,本宫不反对你纳妾,但是你也要让人家两厢情愿,希望你……不会令本宫和皇上失望。”
独孤城抬头,目光中再也不复见先前的不屑与狂妄,他用一个军人该有的姿态,万分坚定道:“末将懂了。请皇上和娘娘放心。”
云落倾欣慰点头,她的苦心总算没有白费。在独孤母及独孤府上下一片皇恩浩荡的感激声中她离开了独孤府,并未立即回宫,而是又去看了冷色,她不会因为冷色是自己人而认为他所受的委屈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