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楚昭讲道理:“你看,我们眼下大将不多,龙且他们现在又都是在东南,蜀中这块不算要地,但是也要有人守吧?不然这头你和李信明个儿去了汉中,这巴蜀怎么办?难不成和刘季一般留下几个二三流的将领,遇见大军来袭,等于是直接空防?”
项羽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汉中到蜀郡距离不远,只是天堑相隔,道路险阻罢了,若是轻装简行从汉中到蜀中也不过……”
“别!”虞楚昭打断项羽,嘲讽道:“又来奔袭战!?从彭城一战开始,然后成皋,荥阳,侯爷这是打了多少场了?还未打够了?”
项羽闭嘴,又不说话了。
不断回头救城,救粮道,这是项羽战略上唯一的,也是致命的失误。
当然了,这也是当初虞楚昭失忆、变成鬼面生的时候发现的弱点。
若是换旁人,遇见了项羽这种每战必胜的打法,估计是早就吓破了胆,哪里还会敢去算计这点失误带来的战机。
虞楚昭清清嗓子,换个说法:“你不觉得疲于奔命,也想想那些追随你的弟兄们,这打下来又丢了,再去打,这不是做重复工作么?不是白白送命么?”
项羽垂着头,面上一片漠然。
“别纠结过去了的仇恨了,你看殷五……你想要天下,那便要有容纳天下的心。”这话不是虞楚昭第一次说了。
“若是你说的动王离……那便照你的意思吧。”项羽最终松了口,这一刻,他想到为他战死在垓下的亲兵,战场上为他而战的江东子弟。
虞楚昭本来以为至少要磨到明天,都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了,这时候听项羽这么说顿时惊讶的话都说不连贯了:“那……那留他在蜀中?还是怎么说?”
项羽望着虞楚昭这傻样有点想笑:“王离用兵善施敌以弱,诱敌深入,计不在守城,蜀中另派将军把守,王离……便同侯爷上前线吧。”
王离一脸生无可恋的趴在江边洗衣舀水做饭,一头乱发间还留着几根稻草,和他俊秀白净的脸丝毫不般配。
“哟,将军,好久不见了。”一个声音打背后传来。
王离一愣,然后接着干手头千篇一律的活计。
这几年来,哪里还听见过有人唤自己一声将军的?他不过就是李信手下一个干杂活的小徒弟罢了。
当年手下千军万马,叱咤疆场,而今不过都是过眼云烟,如今就是他有心要重归行伍,李信也只是回他一句“时候未到”,但是什么时候才是“时候”呢?
虞楚昭背着手,顶着两巨大的熊猫眼往王离背后一站,嘴里“啧啧”两声。
王离顿了顿手上动作,继续干活。
虞楚昭伸出一根手指戳戳王离后背:“项羽封你做将军,随他打回关中去,这令牌你接不接?”
王离讶然回头,难以置信:“找爷?他找爷?”
虞楚昭不耐烦道:“成不成给句话,别磨磨唧唧的。”
王离抖着手,手上洗了一半的衣裳掉回江水里:“真的?”
虞楚昭点头。
王离来不及管那江水卷走了衣裳,激动的单膝下跪,拱手道行礼:“谢项王!王某人誓死相随!”
李信站在半山坡的一颗红松上,远远看着,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个笑。
范增在李信不远处开阔地的岩石上,拄着拐杖的手略微抖了下:“将军您也觉得王离可用?”
帅帐中,项羽眯着眼睛缓缓擦刀,锋芒印在那双重瞳中,杀人不见血。
江边,虞楚昭对王离微笑。
秋高气爽,终于将手头积压的军务处理完,虞楚昭从帅帐中出来,赫然发现江边枫树都红了一半,浸透在江水之中。
岷江倒映着漫天繁星和连绵而去的军营中星星点点的灯火,间或掺杂着篝火飞洒在风中的火星,江面犹如上元节时候的渭水畔,像是托着满满当当的花灯,虞楚昭走在其中,一时间竟是难分天地。
虞楚昭一排篝火一排篝火的望过去,半天后终于找到坐在一团篝火下喝酒的长安侯。
“你们几个忒不够意思……”虞楚昭处理军务处理的腰酸背痛,结果这一圈人——不论文臣还是武将,居然躲起来喝酒了。
“侯爷和武将们就算了,你们几个文臣什么意思!?”虞楚昭存心找茬,点着几个谋士,其实主要是想给范增那老头灌酒。
一众谋士纷纷笑着告罪,仰头就把酒喝了,偏就是范增眯着眼睛看篝火,一副要睡不睡的模样装着,权当没听见。
虞楚昭坐在项羽身边啃羊腿:“范老先生?”
待得喊到第三声,范增知道是逃不过了,便一口将酒喝了,气鼓鼓道:“就知道你小子要来找老夫岔子,不就是因为今早上说你那信鸽弄得军营鸡飞狗跳么,这一天还就没完没了了!”
项羽失笑,望边上目瞪口呆的虞楚昭,示意他莫要再胡闹。
虞楚昭哂笑,摸摸后脑勺,抬手将自己杯子里的酒喝了,又抬手给自己满上:“这杯小爷干了,老先生随意。”
说罢又抬头饮尽。
范增笑骂了两句,陪着又喝了一杯,便觉年岁已大,禁不住江风,先行回去休息了。
一行人散的散,醉倒的醉倒,最后便只剩项羽同虞楚昭尚且清明,两人离了篝火堆,在江滩上仰躺着看夜空。
“少不入川,老不出蜀……这次便叫范增这老头子在蜀中呆着吧。”虞楚昭枕在项羽手臂上说。
“嗯。”项羽答应:“是该叫他养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