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季咳嗽两声,卧在榻上深深的望了韩信一眼。
汉王在油灯的光亮中显出一种异乎寻常的老态,眼眸浑浊,但出口的话却依旧精明多疑:“你和项王之间……”
韩信深吸一口气,猛然跪地,以头杵地道:“汉王恩惠毕生难报!”
“唯死才可报答了。”韩信在心中想,他知道项羽一死,他自的死期便也就到了。
只为汉王的收留、提拔,他韩信不得不如此,这点,他无怨无悔,但韩信的胸腔中依旧燃烧着难以抑制的愤怒——他为汉王征战沙场,不曾有过一点保留,到而今,却依旧被汉王怀疑。
刘季晾着韩信兀自跪了半晌,这才缓缓点头道:“那便按照齐王的法子来。”
☆、咫尺天涯
高耸伫立在平原与交错河道之间的城墙,隔开垓下城外百万汉军连营的灯火和城内的一片具寂。
一双重瞳在黑暗中清楚的辨别出垓下城巷道中悄无声息行进的身影,那正是他调动的楚军人马。
水流般的黑影在城中聚集,继而无声无息的四散向东、西、南、北四个方向。
项羽就像一只藏在黑暗中的黑色大雕,静默的伫立在墙头,眼看着各路兵马一点点离开他的视线。
“诸位……侯爷对不起你们,往后是生是死都听天由命了。”项羽在心中说,继而翻身跃上垓下最高处的屋檐,遥望汉军动向。
圆月裂开天穹一线,却在流云之中朦胧无力,那腥红的色泽藏在满月苍白的表层之下,映在项羽深邃的瞳仁中,犹如两柄沾血的利刃。
项羽盘腿坐在屋檐上,瘦削的下颚抵在高高凸起的锁骨上,弓着背缓慢的擦拭手中的长戟。
少顷,城池正中一枚响箭窜上夜空,“嘭”的一声炸开,突围的信号起,四方城门同时大开,楚军由各路杀出,拼死冲进汉军铁桶般的军阵之中。
一时间,垓下城外再度掀起一阵杀喊声。
项羽像一道影子,悄无声息的掠下屋顶,落在房屋夹道中。
一匹战马早已在此等候,项羽单手在马背上一撑,翻身上马,打马冲向城东。
战马飞驰过古旧的街道,“咯噔咯噔”的马蹄声淹没在穿透城墙而来的厮杀声中。
少顷,两侧民房的阴影中陆续冲出几道黑影,尾随项羽而去。
最后,十二道黑影集合,静默的追着他们的王一路奔驰过垓下的街道,冲出城门。
“追!”韩信骤然暴喝一声,马鞭猛地一抽,纵马腾跃而出,直奔城东门而去。
汉军军旗一变,登时三百万韩信亲兵山呼海应,往垓下城东那战场中微不可见的小队碾压而去!
韩信此前一直在中军未动,觑着眼睛观察垓下战势,焦灼的等待项羽现身,待得见一小队犹如凌厉的刀锋剖开汉军战阵,从陷落的东门厮杀而出,立时判断此队中必然有项羽。
“人生在世,哪个不是贪生怕死?”刘季在帐中闻得项羽孤身脱逃,不由的感慨一声,叫吕雉侧旁扶着往帅帐外头去观战。
张良眼见垓下外一团乱战,正想着楚军这下是没了主帅指挥,必定是要全军覆没,便见那火光中赫然立起的钟、虞两面将旗,顿时感到大事不妙。
正欲去寻韩信身影,然而却发现,此时韩信却是已追着项羽跑个无影无踪。
刘季也是惊呼一声:“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张良也有些摸不清项羽心思,只得干巴巴道:“主公莫急,项羽一死,楚国便是您的地盘。”
按照张良、韩信所想,那项羽此时率小部队突围而出是理所应当,毕竟此时走投无路,用大军做诱饵,独自逃脱这是战事之中的家常便饭——至少对于汉王刘季而言是如此。
常理来说,大军保护中的必定是主帅,但张良、韩信都知道项羽武力绝冠,断不是需人马保护的,于是反其道而行,推论项羽必定是单骑杀出,如此一来,见得东门战局便判断此间必有项羽。
但是叫张良觉得大事不好的,却是此时竖起的两面战旗,项羽突围逃亡,若是身边有这虞、钟二人来的更好?为何却叫此二将带大军?
张良心思电转,半晌却终究难解项羽意图。
此等自私之人,当然是如何也想不出项羽本意便不是逃亡,而是用自己引开韩信兵马,给这十万大军一条生路。
杀出了被重军包围的东门,项羽率十二骑冲出,一路杀向乌江之侧,背后紧追不舍的,便是韩信的三百万大军。
汉军在项羽身后呈合围之态,势要将这西楚霸王斩于阵下!
“侯爷!?”一个亲兵眼见项羽身子在马背上一歪,立马大惊失色。
“侯爷无事。”项羽漠然开口,旋即一抖缰绳,将那跑的口鼻溢血的战马勒转方向,继续往前奔驰。
十二个亲兵担忧的望着项王的背影,最后也只得无可奈何的追去。
项王身体如何,一干人等皆可看见,只是无人提及这个话题罢了——项羽便是他们的战神,无人相信,神也会有陨落的一天。
追兵渐被甩在身后,项羽只能听着声音辨别此时情况。
力战之后,剧毒随着快速循环的血液在体内飞速扩散,项羽只觉得四肢渐而麻木,沉重的几乎难以犹如往常一般控制那苍龙破城,并且,他的视觉在缓慢消失,世界在他眼前朦胧起来,最后变成了一片压抑的漆黑,甚至看不见一丁点落下的月光。
项羽心中长叹一口气,却未在面无表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