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最大的客栈,不叫高升叫同福,程育康在铺子里报的地方就在这里。天黑下来的时候,腊梅才过来。
白天怕人看到,见晚上客栈里人更多。腊梅不是在郭家时的打扮,而是青衣旧裙,用一块布包着头,遮住大半个面庞。
是冬天又是妇人,这样打扮怕人看到的人不少,店小二见她进来没说什么,只是扬长招呼一声:“老客来了。”
腊梅吓了一跳,忙过来央告他:“小二哥你不要喊,会吓到人。”店小二伸出留得长长的指甲搔搔头,犯着为难:“不招徕客人,掌柜的要打。”腊梅抚着三魂回来两魂的胸口,想到自己是来干嘛的,她低声道:“有这样一位客人,请问在哪里?”
“后院子里包了一个院子的,歪脖子槐树旁的那个就是。”店小二指给她去处,再对着街上的客人扯开嗓子喊:“住店喽,打尖喽,上好茶饭了……”
腊梅来寻歪脖子槐树,见一株槐树粗可合抱,旁边有一个木门,推开进来,就见木头台阶上站着冷笑的程育康。
房中透出来的灯光,和雪地上的雪光,把他还显稚气的面庞映得没有血色,程育康犹有怒气,说出话来好似风刀雪剑刺人:“我正要出去寻花姑娘,你来是送姑娘给我?”
曹氏和程育康私下里定情有两年,腊梅是知道他性子的人。她冒着风险而来又听这些话,也带气,不声不响从程育康身边过去,先到房中。
腊梅不客气,程育康心里发虚,一抹衣袍小步跟进去,有些着急:“表姐让你来说什么?”腊梅不理他,取下头上包头布,就在他房中掸身上雪,又理发丝。
程育康气上来,嘴角有些歪斜,脚步虚浮着寻椅子坐下,人气得怔住,只会说一句话:“那一年说此生此世不分开,你也听到的!”
“五少爷,你放过少夫人吧!”腊梅过来就给程育康跪下,双手掩面泣泪交流:“少夫人已经嫁了人,郭家又不是一般人家,不好惹啊,何必弄得少夫人活不成,你也不成人!”
程育康眼睛都直了,对着桌上摇曳地烛火动也不动,腊梅见他这样,又害怕起来,起身来扶他:“五表少爷,您怎么了?”
房门被风大力推开,北风呼啸着进来贯穿整个房中,烛水一下子熄灭,腊梅发着抖,见黑暗中程育康慢悠悠说了一句:“表姐她,在这里过得挺好的吧?”腊梅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回不好,五表少爷心思打不下去;回他过得好,怎么肯再伤他的心,她卡在这里,不知道说好还是说不好。
“算了,你回去吧,”程育康长叹一声,慢慢转过面庞。月光一部分打在他面上,是悲伤无比,凄楚难当。
腊梅狠下心,后退两步再次拜下:“表少爷您多保重,早些回家去过年,腊梅祝您早得姻缘,早生贵子。”
说毕不看他,转身穿房过廊到院中,眼前一片模糊,才发现是满眼泪水。
造化弄人,这一对亲姑表兄妹相爱,却天各一方。
过年街上摆夜摊的不少,腊梅怕遇到认识的人,因为郭家的人不少,家里使用的人加上铺子里的人,有的腊梅不认识,对方却可能见过腊梅。
她从小巷子里拐着弯回来,这是她随曹氏出来时见过打听过的小巷子。当时打听这些是本能,现在全派上用场。
就这样回到郭家快一更后,守门的人对她狐疑地看看,腊梅陪笑:“少夫人丢下东西在铺子里,我去取回来。”搪塞过去后,腊梅心有余悸往房中来。
这又不是家里人少,出个门肯定有人问去哪里,回来又要问如何回来得晚?
房中只有郭家的两个丫头和雪梅在,雪梅用眼神左转一转,腊梅知道曹氏在郭朴房中就没说什么。换过暖和干衣服,曹氏回来,面上不喜欢也不是喜欢,有疲倦之色,又有两、三分不一般。
丫头们送上热水请她梳洗,曹氏坐到床上,腊梅过去回话,悄声原话回过,又问:“少夫人今天喜欢?”
“不是喜欢,是这个人,实在厉害,没有病的人,都不如他。”曹氏心思还转在程育康身上,口中告诉腊梅:“七房的三奶奶又打主意,说明年春天的货物,家里进大的,她要进小的,不指着赚多少,只求是个帮衬。公子把她驳回去,说这样不行。”
她对着烛花喃喃:“这个人,倒是大大小小都不放过。”乍一醒神,再问腊梅:“你那样对他说,表少爷喜不喜欢?”
腊梅快要求她:“少夫人想呢,他能喜欢吗?明天指不定他一早就走。成亲前他不管少夫人的事,现在来说,什么都晚了。”
曹氏不再言语睡下来,这一夜梦中北风呜咽,吹不走程育康伤心的面庞。到天明出了一身冷汗,醒过来又觉得身冷炭寒,这样的情形之下,难免思念程育康温暖的怀抱,曹氏低低唤过腊梅来:“再去看看他,让他早走。”
早饭后来见郭朴,又见郭朴面上带笑,凤鸾人站在一旁在笑,曹氏羡慕一下,可她知道自己做不到。
郭夫人腊月前就忙得从早到晚不见人,除了郭朴她是天天来看,曹氏有两天都没有见到她。自己去铺子里,寻一个事打发腊梅出来:“我腹中饥饿,只想吃肉炊饼,你知道我的口味,出去找一找。”
管事的旁边听到,殷勤地指一条路给腊梅:“从这里左转右转再转,那一条街上卖吃的多。”腊梅出来暗自一笑,左转右转再转,要转到十八里铺去了。她不管,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