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多少艰难险恶,晨兴夜寐,不也就这么过来了,只不过就是咬紧牙,向前走……哪怕缓慢,也不要停下来。
有些事情,做下了,便是做下来,也许错漏百出,更可能罪孽深重,然而,既然做了,便不再回溯,更不后悔。
无论如何,他还未到恶贯满盈的时候,也只能站得更直,大厦将倾,狂澜既倒,他也是最后的砥柱。
“只要你是大祭司,我们就什么也不用怕。”
是的,华月是这样说,很多人也都是这样想,沈夜又何尝不想如他们所盲目信赖的那样,无所不能,无所畏惧。
他所思所谋如此深远,白骨蓬蒿亦是难免。沈夜自然知道自己心狠手辣,然而,比心狠手辣更不可原谅的,就是不能心狠手辣到底。
否则,之前的那些血,就都白费了——这些血里面,也包括谢衣的。
仿佛觉得什么事情都来不及追赶,时间却已经过去了。
沈夜离开神农神殿,已是月上柳梢,道上空无一人。他问:“初七,你还在么?”
“是的,主人。”仍只是声音回应。
直到回到紫微神殿之中,似乎避人耳目的借口也终于用到了极限,当沈夜再次询问他的时候,初七终是现身了。
沈夜让他起身,然后问道:“今日感觉可好?伤口还疼么?”
“没有,主人。”
敷衍得无可挑剔,不过也许,他只是真的不在乎。
气氛终究还是有一点尴尬,沈夜此时想着,若是那繁忙的白日无休无止,简直也可算是件好事。
他只能说:“好,那你也早些休息。”
紫微神殿中只有一张床,这百年来,除却彼此繁忙时不及回来的,他们一直同榻而眠。
即使什么都不做,即使初七经常不需要睡眠,但这就像是亲吻和做爱一样,将自己最没有防备的身体舒展在对方的身侧,是最为亲密的行为。
昨夜,他们回来之后,因初七有伤,沈夜让他在床上休养,他也能感觉到初七略微僵硬的不自然。
他不想……哪怕仅仅是与他置身在同一张床上。
所以后来,沈夜在那霜浓露重的庭院中看了一晚上的月亮。
这种消磨时间的事情他以前没做过,望着那片微瑕的冰轮,那天穹之上的斗转星移,渐渐地,竟然看进去了……头脑中纷纷扰扰仿佛都放空了,连魂魄都行将离体而去……
而那些被长年压抑的柔软思绪,便似受了月魂的优昙,安静生长,绽放。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若是真有这样一个人,彼时世间绝无仅有的那一个人,曾与那高天孤月两厢照望。
此后沧海桑田,人世更迭,再也寻不到那样一个人,徒留下那夜夜流转的皓月,皆道是如冰如霜,不朽不灭,然而却又是何等孤独……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沈夜直望到月轮西坠,东方露白。
他心想,不知初七昨夜睡得好不好……
到了今夜,心结未解,仍是要直面这个尴尬,沈夜让初七去休息,他低头说是,然后便消失了。他会自己找一个地方,度过漫漫长夜。
沈夜血肉之躯,毕竟不可能夜以继日;但初七可以,他也曾经很习惯这种餐风露宿的生活,此时若是心无所系,哪里又不是归处?
沈夜不知道初七是抱着何种心情留侍在自己身侧。他也未说什么,走进寝宫深处,脱去外衣法袍,熄灭灯火,独自睡到床上。
他只占了自己那一半的地方,虽然他也知道,初七是不可能会自己想通,更不可能改变主意的。
他一时还睡不着,初七在外面是否也如他昨夜那样仰望月魂。
室内幽暗,而那清辉却自门廊之外照进几分,映着青石地面,光洁似冰,可谓天阶夜色凉如水……
沈夜轻声唤他,“初七。”
“主人。”他的身影在黑暗之中几不可辨。
沈夜从未用这样的声音与他说话,近乎委曲求全地征求一般,“你过来,可好?”
初七并未马上回应,静了片刻,应道,是,主人。
沈夜仿佛松了一口气,其实真的问出来的话,也未必是那么困难。
在那黑暗之中,他听到细琐的响动,然后那个模糊的身影依从他的话语,坐到床沿,动作轻捷地钻进被子里,躺在他的身边。
沈夜几乎不敢去触碰他,他想着,只要这样就好了。
哪怕初七只是迫于他的命令而不得已靠近,他不去惊扰他,亦不去冒犯他,他总会有慢慢放下心防的时候,他们还有时间……
沈夜没有动,而初七却动了。
沈夜感觉他的身体在被子里面向自己靠过来,双手摸索到自己的脸颊,微凉的嘴唇便忽然吻了上来。
他脑子里有些犯懵,来不及反应,伸手却摸到无比熟悉的触感,清晰肌理线条……初七的全身都是赤裸的。
此时,初七的唇齿已经熟练地交缠而上,主动地勾着他的舌尖,吮吸着将之诱到自己的口中。彼此的呼吸都清澈起来,与这莫名发生的深吻一样错乱缠绵。
他愿意原谅了。
沈夜一时却也被突如其来的欢喜迷住心神,而不再深究。
他的手自他的腰身,上行到他的后脑,将他的头颅更深地按向自己,初七比以往都更为顺从和主动,迎合着他的动作,松开齿关,任沈夜的舔吻几乎触及他的软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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