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边短剑半截滑出剑鞘,锋寒冷锐。
他眼底波澜不惊,仿佛已等候多时。
蓦地,唇角绽起一抹温柔而残酷的笑,像在笑我,又像在自嘲。
“抱歉师兄。”
他轻声道:“我又骗了你。”
第三十四章 悲欢
我已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虽拔了情人蛊,却未种在自己身上。当日我问他,他为稳住我骗我,他知道以我的性格定会亲自来报仇,早等我已久。
他实在太了解我了,比我自己还了解。
我已不知被他骗了多少回,但这次却异常平静,仅以五指攥紧掌心的刀,无惧地迎上他的视线。
那又如何?纵他有千般计较,纵神佛不助我,命运捉弄我,我苦练六年的刀却从不偷懒。
我的杀意毫不掩饰,他却不在意般,关切问道:“寒毒可已清除?还会发作吗?”
我冷冷道:“去问阎罗王。”
说罢举起手中惜年,刀势顿起,罡风吹得碎叶满天纷飞,绞作碎屑。
他无奈一叹,但听锵然声响,短剑脱鞘而出,他终于换剑了。出鞘瞬间蝉鸣热浪,花香风语,均没入那剑之中,竟是把能借天地之力的神剑。
刀剑相接那刻,我便知他上回仍是留手了。
他至今仍未出过全力,我已有些看不清他的极限到底在哪了。
他看到我惊愕的眼神便知我在想什么,淡然道:“并非留手,只是……看到你吐血,忍不住分心罢了。”
我不爱听他装情深,他若真关心我便不会做那种事了,仅举刀劈他天灵盖,他只得接招。我的刀阴冷狠辣,他的剑招式百变,信手拈来,无论我气焰多旺,总恰好压我一截。
我恨极了他这游刃有余,将人玩弄于鼓掌中的沉稳姿态,已什么都顾不上了,情人蛊没在他身上,杀了他我便能回家了。
剑寒清,小柳,还有太子都在家里等着我,我不能输。
我已看到了希望,这次的希望是真实的,这次不是梦。
我已输过太多次,输得什么都没了。可只有这次,我想赢。
天地不借力于我,神灵不庇佑我,只能靠我自己,便将满腔恨意和爱意收入刀中,大概情绪激荡,我从未引出如此强的刀势,竟卷得周遭草屑香风都销声匿迹,令他无势可借。
我已豁出所有,全力斩出这刀。
他剑随心动,如飘渺浮云,正是他们家的白云剑法,迎上我的刀。
刀剑相撞的刹那,原本孤寂的夜更深更暗了,震破耳膜的尖啸戛然而止,激闪的刀光亦消失不见,我听不到任何声音,面前亦是漆黑无光,手脚没有触觉,连意识都陷入混沌,仿佛陷入莽莽黑暗的囚牢之中。
发生了什么?
首先复苏的是精神,我活动着手脚,四肢都在,我还活着。接着传上来的是手腕麻木的感觉,我这才看清我的刀被挑翻在地。
顿时喉头一甜,咳出血来。
原来方才那刀将我反伤,再看洛尘亦面露疲惫之色,剧烈呼吸,想来他的剑也接近全力了。我先是想笑,我乃区区凡人,向来时运不济,布衣之怒,竟能将天之骄子逼至此,也是值了。
但我咧了咧嘴,却没挤出笑来,倒是眼睛先泛起涩意。
我输了。
回不去了。
终南山的美景看不到了,小柳嫁人看不到了,太子登基也看不到了……
这么想着袖下匕首滑出,对准喉咙刺去。
恍然间只听他疾喝道:“住手!”
我瞥到他的身影闪至面前欲夺下我手中白刃,忽得心念一动,近身片刻,距喉结不及半寸的匕首遽然翻转,奔他咽喉而去。
“要死也是你死!”
方寸间,血花在他瓷白侧颈绽开。
他措不及防,近距离下即便后撤躲闪,匕首仍将他脖颈划出道深深血痕,血流不止,伤在这处,哪怕再重一分便能要他性命,他忙以左手捂住伤处。右手却出手如电封住我穴道,钳住我手腕反拧在背后将我制住怕我跑了,生死之间,我感到他紧攥我内腕的指腹也传来急促的律动。
我的情绪复归平静,重新听到夏夜的蝉鸣鸟叫声,飒飒林声,还有心在胸腔跳动的声音,风中夹着淡淡血腥气,有几分阴森。
我被他按得动弹不得,略微挣扎手臂便如脱臼般剧痛,忍不住回头望去,觑见他原本莹白的指尖染得鲜血淋漓,狰狞可怖,我却觉得快意,他越痛苦我便越开心,恨不得再来一刀继续折磨他。
可他既不叫痛,也不动怒,只是按着血淋淋的伤,一言不发地按着我,惨白的脸在凄凉夜色下越发森然。
许久,才轻轻说道:“师兄,六年前我们都太年轻,我刚入红尘,想要什么都竭力去拿,想要好吃的,好穿的,想要人尊重,想要……被人爱,却未想过后果。我不过是个普通人,万事都须从头学起,这些年来辈受煎熬,你也恨我入骨,已实在不知如何作解了。”
我扭过头去作势不听。
他见我不理会,便也不再说,默不作声地将我强行拖入房中,取出麻绳将我手脚捆牢,扔到床上。
我以为他又想强/暴我,剧烈反抗,但内力被封,怎么也挣脱不开那条绳子,只是徒劳罢了。折腾得累了才警惕地看他,不知他要玩什么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