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瞬间的眼神落进我眼底。
我便知道,这情债我一生都还不清了。
我魂不守舍地摩挲着右腕悬挂的念珠,想我陆铭越自十五岁闯荡江湖,心比天高,不怕艰难困苦,不怕雷霆手段,越是压迫,越是不服,稍有机会便起身反咬,没料想竟败给这回眸一望。
他没有说话,只是闭上眼再睁开,仍不敢相信,怕自己在做梦。我却先开口,声音发涩,说道:“剑寒清,你不要这样,菩萨不保佑罪恶滔天之人。”
他终于回神,英气逼人的脸上再度现出爽朗的笑,说道:“怎会不保佑,你不是醒了吗?你既知道错了,以后少做坏事,多多行善,佛祖会保佑你长命百岁。”
还用了个少字,大概是认为我不会改。
我默然垂眸忍住泪水。
有人见我莲台高坐,便将我推入泥潭拳打脚踢,却也有人心生怜悯,伸手将满身泥淖、肮脏不堪的我从阴沟里拉出,我觉得这个人比菩萨更慈悲。
我从不惧金刚怒目,却怕菩萨低眉。
不是的。
我在心里道,叫醒我的不是佛,而是你。
过去我孤身一人,造下杀孽自己承担,哪怕入地狱也不在乎。自认识他无论被收拾多少回,杀起人来从不手软,却在看到他为我求佛赎罪时头次痛恨自己为何造下那么重的业,他须还到什么时候?
我不想看他这副样子,亦不知所措,只喃喃重复着:“剑寒清,这样就不像你了……”
说着却走到佛前在他身旁于拜垫屈膝跪下,双手合十,心中默念道:“菩萨显灵,陆铭越罪行滔天,犯杀孽无数,今愿改过自新,不再滥杀。佛祖慈悲,他是天上星宿,不该为我这小人折寿,无论说过什么都莫要作数,罪孽责罚,全由我一人承担。”
念完虔诚俯身拜了三拜。
剑寒清仔细打量着我,见我终于悔悟甚感欣慰,摸摸我的头,拈香再拜,方才搀我离开佛殿,说带我去见那位女医师岐巧。
我昏迷时的住所是剑寒清的行宫,摇光宫。
为方便照顾,岐巧住所亦在附近,她身材窈窕,化着精致妆容,皓齿明眸,巧笑倩然,我们到时正笑吟吟地给柳如言讲经,恰逢太子听闻我醒来同来探望。
岐巧见我到来,将书随意搁到旁边请我坐下,纤纤柔夷抚上我内腕闭目把脉,听上许久,才对剑寒清道:“他已无大碍,只是还须一味药引……”
说着琥珀般波光流转的眼眸转向太子,又转向柳如言,抿嘴浅笑,欲语还说。
剑寒清为人刚直豪爽,见她遮遮掩掩,便正色道:“岐大夫,有何说不得的?难不成这药比火灵芝还难取?你直说便是!”
想来这火灵芝也极难取得,他当时手伤还未好,恐怕又是冒险取来的。我自是感动,心里附和道就是,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要死便死得干净点,别折腾剑寒清了。
听他这么说,岐巧便嫣然笑道:“难倒不难。只是小公子修的至阴内力,虽服下火灵芝,体内仍寒气太盛,难免折损寿元,须寻纯阳之体以双修之法调和……劳烦大殿下了。”
偌大庭院一时寂静无声。
片刻后,太子咣当放下手中茶盏,呛得咳个不停,边咳边道我反对这门双修。柳如言小姑娘眨巴着大眼睛问什么是双修,岐巧则不怀好意地瞧着剑寒清笑而不语。
我强装镇定,却遮不住烧红的面色,心乱如麻,想着剑寒清修至阳内力,常年禁欲,精气满盈,阳气充沛,纯阳之体不就是说他吗?
便见剑寒清冷静地对岐巧道借一步说话。
可惜已经太晚了。
庭院内只剩三人,柳如言便不依不饶地缠着我问什么是双修,太子终于止住咳嗽,趁机拉着我的手,说道:小明月,本宫长得还可以吧?
我看着他那张脸心想那是自然,简直是潘安在世,fēng_liú卓绝,面上却以刀锋般的视线刮着他滑腻白净的手,冷冷道放手。
柳如言又问什么是双修。太子见我不为美色所动,委屈巴巴地取出一柄精致漂亮的罗伞说送我做礼物,还说这伞乃宫中巧匠所制,只要贯以内力便能御风而行,又暗示说现在想逃还来得及。
说着将那伞撑开,伞骨为琉璃所制,伞面为上好绢帛,月白外圈,内层则为淡青,绘有鱼戏莲叶图,看起来只是柄普通罗伞。
我表情严肃,本不欲搭理,出于好奇随手注入内力到那伞中,却见那伞霎时腾空而起,带着太子扶摇直上!
眨眼间他已脚尖离地两丈高,我并未想到会如此,吓了一跳,本能地伸手拉他,反被带着拖拽上去,浮在半空晃荡。
太子不会武功,我虽会武功,但因昏迷太久肌肉萎靡,走路都费劲,施展不动轻功。太子也是头回用,我俩在空中琢磨许久才发现到这伞好像无法控制方向,也不知怎么落下,便只能在天上挂着,越飞越高。
我大病初愈没多少力气,怕他摔下受伤,正打算抱他强行跳伞,却见一道白鹤般的身影自背后掠出,拎起我们两个,夺伞,收伞,落地,一气呵成,轻功出神入化。
正是剑寒清回来了。
他面色铁青地将我轻轻放下,再粗暴地将太子扔到地上,薄唇微抿,目光锋锐,睥睨着他不说话。
我能理解他的心情,稍不留神两个弟弟就上天了,若不是他及时赶回恐怕已经摔成两个残废。
不过这回真不怪太子,是我干的好事。但我小人当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