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卉犹豫地朝思安这边看了一眼,才老实禀报:“昨夜审问抓回来的俘虏,得到消息,余渐老贼似乎有意趁乱弑君夺位。”
温行闻言直起了身子,沉声问道:“此话怎讲。”
杜卉道:“余渐行事颇为隐秘,明面上以勤王护驾的名义出兵,四处寻找圣人及宗室踪迹,其实专门派了一队人要暗杀圣人及宗室,昨日俘虏中有一人被授过此命,因询问时见其闪躲,末将多留了个心,没想到余渐这贼子竟然如此大逆不道。”
与温行一样,思安在京中也曾听过余渐,节度河东,封晋国公,有不臣之心久矣。各藩镇各自为政,不受朝廷管控,余渐与温行各自统帅实力雄厚的藩镇,此次抵抗叛军,老皇帝只发了一道请各路勤之师来救驾的诏书而已,余渐和温行皆是各自行军调度。思安曾听奉成一与大臣议论,他并不希望余渐或者温行中任何一人先来救驾,奉成一一路急奔都寻偏僻小路,除了要躲避追兵也有这个原因,天下乱局,余渐和温行必定相争,奉成一认为最好能引他们两虎缠斗,而他带圣人和宗室前往蜀地。
但是温行还是先一步到了。
自古被挟天子哪有好下场的,即位那一刻起思安就知道自己多半逃不过惨死在这个皇位上的命,只是心存侥幸,总想,要命也得缓缓吧,不至于一上来就要命。果真来了个要杀他的,心中怎可能不震动。
温行手撑着下巴摩挲两下,似乎在考虑什么,慢悠悠道:“余渐年岁渐长,心也越急,心思动得越来越多。”
杜卉道:“就怕他专门动些歹毒心思……”说到半,看了看思安又不说了,转而道:“末将还有一事禀报,昨日俘虏的军士,虽身在我营,然则其家人妻子全在河东,并不能为我驱使,如何处置,末将还要讨个示下。”
二人相视一眼,倒打起哑谜。
“既不能驱遣,留着也没有用,将缴获的马匹武器收好,找个机会把人放了。你让办事的人多谨慎些,不能出纰漏。”
杜卉十分会意,笑道:“是 。”
想了一会儿温行又道:“你审问过的那人却不能放,把人看好,别让他死了,且看余渐有什么算计。”
杜卉称是,两人又讨论了一些行军布防,杜卉方出去。
账内静谧,温行转过眼见思安神色空濛,心想他那胆子听不得人喊打喊杀,恐要害怕,去握他的手,果然冰凉。
忽然受惊一样,思安挣了一下,动作还是不大,好像还是不情愿的别扭,也没有挣得开,但温行还是察觉到他退缩的意图。
两人一时都没有动作,思安怕被温行看出端倪。温行的目光像能把人看透了一样,他垂着眼都能想象对方在注视自己的一举一动。
他的手还是被握住。
温行扶着思安细嫩的后劲将整个人揽过来,相互靠近,呼吸相闻,思安感到自己脖子后裸露的皮肤被长有茧的大手一下一下地抚过,暖洋洋的温度很快化解了原来的冰冷僵硬,温行絮絮地说起被杜卉进来打断的事。
“圣人方才看见陈敬严身后的栗阳令没有?”
思安点头,栗阳令郑昇,就是帮他拉了一把陈敬严的那个人。
“陈敬严攻打栗阳,郑昇与前栗阳守将率城中军民死守,伤亡惨重,直至栗阳守将战死,栗阳百姓无力抵抗,郑昇主动开城门,陈敬严才得以接管栗阳。叛军攻入京城后,各路勤王之师围剿,待臣到时,叛军无暇援顾,于是陈敬严又打开城门归降。圣人知道这是为何?”
思安仿佛能看见叛军与城中百姓交战的场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正是他逃亡途中曾经看到过的景象。他紧紧皱着眉头,神色悲悯伤痛。
温行道:“叛军中亦有不少百姓,也有山野流浪之徒,他们曾经也只是普通百姓,百姓要的是活路,不是死路。”
“那……陈将军他……”
温行伸手抚平思安的眉头,手下很轻,拇指滑到思安的唇,若有若无刮弄,似留非留,语气带着一丝淡漠,“陈敬严当然也要活路,但也不止要活路。”
“他有所图谋?”他不敢相信又有些好笑,蹭到那根另他痒痒的手指,略有羞意低头。
却叹息:“何必如此作态,何必如此图谋。”
从龙护驾说着好听,他无兵无卒,空有一个名头,若有抱负,岂非跟着温行还见前途明朗些。思安困惑不解,于大景,于大景百姓,他都有太多不明不知。
在唇上作乱的手指最终落到秀气的下巴上,稍使些力,就扶起了思安的脸,仰起的角度正适于迎合,温行几乎与思安鼻尖相抵,交换的气息因为这个动作摩擦互换,四目相接,仿佛亲密,仿佛暧昧。思安脸上又有些热,温行还似夫子教诲,谆谆而言。
“何不可图?大景还在一日,圣人就还是圣人。”
温行的眼眸里,思安只能看到自己坠入深潭渺小无依的影子,只由对方的手施与的依托,才不至于彻底沉落,他慌得闭上了眼睛。
最终温行只揉了揉思安的头发,道:“圣人坐了这么久一定累了,先回去歇歇吧。”
思安说不上是空落还是松了口气,赶忙起身。
阿禄被叫进来,温行将思安送到帐前,临走时在思安耳边叮嘱:“圣人歇歇就罢,今晚可别睡太早,臣还有事找圣人。”
思安脸上大红,不理会他。直到外面冷风拂面,才感觉脸上温度下降了些,过了一会儿,甚至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