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冲望见了,露出厌恶之色,大步走过来,皱眉道:“陆大哥,为何浪费伤药在这等贱种身上。”
他话音才落,就听见几声尖锐叫声,剩余的少年各自捡了木棍砖块,作势冲过来要救人。
百里霄也追上来,手提长剑,大喝道:“再上前一步,斩无赦!”
他声若振雷,果真吓得一群少年人不敢再往前半步,只露出焦急愤怒的神色,望向陆升怀中的少年。
陆升又取出腰间的皮制水囊,小心喂那少年喝了几口,那少年尝到清水,顿时贪婪得连喝了数口,倏地睁开眼睛,不过有些许恍惚,随即立刻清醒过来,尖锐盯住了陆升。
他似乎回过神来,明白自己是被敌人所救,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嘴唇颤抖,唔唔哼了几声,终究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几个待要救人的少年见他醒来,人人欢呼,叫道:“索雷!索雷!”更有人痛哭失声,却也知晓陆升一片善意,纷纷扔了手里的武器,只是怯生生不敢靠近。
陆升却朝门口看去,柔和笑道:“杨雄,正要请你援手。”
杨雄果然去而复返,板着一张脸立在破旧的院门口,听闻陆升呼唤,这才缓慢走近,沉声道:“家父从军二十四年,被柔然军所擒,死于……非命。我与柔然人,血海深仇不共戴天!陆大哥,你为何要逼我救仇人?”
杨雄素来寡言憨厚,如今难得说了几句,字字掷地有声,语调激动,显是忍无可忍了。
陆升叹息道:“柔然大军自然是仇敌,这几个小孩……还能杀人不成?”
杨雄尚未回话,那少年突然开口说道:“你们……杀……我娘……姐姐……”
他说的是中原语,只是发音怪异、结结巴巴,陆升却也听懂了,只抬手轻轻揉他头发,低声道:“莫要怕,我大晋军队是仁义之师、护国之盾,从不滥杀无辜。”
陆升站起身来,只道:“杨雄,我们语言不通,只得姑且仰赖你照料这几人,与姬冲将众人送往军营中。事急从权,莫要推辞。”
杨雄倏地沉下脸,才要抗议,陆升已上前一步,抓住他手臂,压低嗓音低声道:“查探清楚,柔然人的子嗣,为何非要留在慕兰堡中艰难求生?”
杨雄顿时如遭冷水当头淋下,心中微凛,他被私仇蒙蔽,险些误了大事,他急忙收敛心绪,深深吸口气,抱拳应道:“末将遵命。”
陆升这才微微颔首,吩咐姬冲辅佐杨雄、百里霄跟随自己一道往城外去了。
他二人在城中耽搁十分短暂,只比郭骞迟了十余息出发,然而靠近城门时,却见城门开敞,零零落落竟有士兵自门外逃进来,浑身浴血、神色惊恐万状,骇然喊道:“怪……怪物……”
陆升抓住一名士兵,却发现他浑身上下鲜血淋漓,恶臭刺鼻,自身却不曾受伤,也不知溅满了谁的血。陆升喝问道:“出了什么事?”
那士兵却骇得心神不属,分毫听不进旁人说话,只骇得嗓音变调,尖锐喊道:“怪物!怪物!佛祖饶命、佛祖饶命!”
陆升只得松开他,同百里霄对视一眼,他二人寻不到战马,只得继续发足狂奔,冲出城门。
本应充斥喊杀声与枪戟刀剑撞击声的战场却静得出奇,每隔十余步就有军人、战马的尸首扑倒在地,然而死人却是大晋前锋军居多、兽皮胡服的柔然军偏少。更有甚者,泰半却是头朝着慕兰堡的方向倒伏的,陆升翻看了几具尸首,再根据脚印、血迹判断,这竟似是逃跑回城的中途,重伤不支倒地的。
伤痕宛若被猛兽利爪撕扯开一般。
百里霄皱眉道:“只怕是那郭骞又发作了。”
陆升沉下脸,正是危急关头,严修却不知所踪,他护身的垂水灵花被鬼叶击破后,谢瑢又另送了一枚玉符,只道危急时刻救命所用,除此之外,他所能倚仗的便只有手中的悬壶和苦修的剑术。
如此一想,畏惧尽去,陆升拔出悬壶在手,沉声道:“阿霄,跟上!”
二人又疾行了半柱香时间,绕过一处土丘,便远远望见了尸林,有一道犹若山岳般巨大的人影,耸立于尸林之间,正走来走去忙碌不休。
那人影有寻常三人高,披头散发、虎背熊腰,衣衫被撑得开裂破碎,勉强挂在腰胯上,他正将散落四处的成堆尸首搬动到一处,令得尸首堆积如山。
满眼尸山血海,既有大晋军士,亦有柔然壮汉,虽然生前彼此仇视、不死不休,死后却是你压着我、我靠着他,不分敌我堆叠一处。
那人影又寻来许多粗木棍,一头略略削尖,捅进尸首当中,将其挑在半空,另一头猛掼入乱石滩地面之中,便稳稳地竖了起来。他行事有条不紊,长棍捅进尸首肋骨或是腹腔,俱都稳稳固定在了木棍尖端。
百里霄倒抽一口气,颤声道:“这怪物……杀光了敌我两军的人?”
分明隔着数十丈远,那怪物却好似听见了动静,猛然回头,随即朝着陆升二人冲过来。
陆升只得提剑横胸,一面命百里霄闪开,只是那巨人来得极快,不过眨眼功夫就欺身近前,张开大手朝着百里霄头顶拍下。
陆升飞身上前,提剑往他手臂斩下,厉声喝道:“郭骞!醒过来!”
那巨人顿时一震,右手迟滞了少许,顿时悬壶犹若切入热油当中一边,将他右前臂斩断下来。硕大一段手臂重重跌落地上,发出轰然巨响。
百里霄狼狈躲闪,仍被鲜血淋了满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