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儿见香菱满脸泪痕,把妆都哭花了,体察宝钗的心意,去打来洗脸水。宝钗便过来亲与香菱挽袖子。
香菱感激不尽,忙道:“这怎么受得起?”急急梳洗了,又去妆台寻了些脂粉擦上。先用粉匀了脸,待到抹胭脂时,却不是一张,是用簪子从一个小小的白玉盒子里挑出一点如玫瑰膏子一般的胭脂,抹在手心拍脸,鲜艳异常。
莺儿在旁边看香菱梳妆,不由得说:“姑娘真是好福气。”
宝钗听了,不解其意,问道:“此话怎讲?”
莺儿一愣,似乎不明白一向冰雪聪明的姑娘竟然想不透这话的意思。欲要不说时,宝钗正含笑望着她。所幸屋里更无外人,只得红了脸吞吞吐吐地说道:“常听说宝二爷是在女孩子事上细心的,如今单凭这盒胭脂,就知传言不虚。竟是比外面买的要好上许多,”
宝钗闻言,收敛起脸上笑意,正色道:“你的好意,我知道了。只是这等话从此休要再提起。我知道你定然是奉了太太的令,暗中寻隙劝我的。只是人各有志,你不必多说。”
莺儿听了,面上惭愧。原来薛姨妈见宝钗在宫廷选侍之事上兴致勃勃,倒对宝玉之事不甚上心,怕她是女孩儿怕羞,或者是小孩子逆反心强,暗中叮嘱莺儿时时劝慰。莺儿自幼服侍宝钗,素知若是宝钗出嫁,自己多半是要陪着的,因此也存了一番心思,如今见贾家这般富贵,再者宝玉又是这般人物,心中自是如意,倒比宝钗积极了许多,时时寻隙相劝,夸说宝玉如何如何。此时她见宝钗态度坚决,心中不安,低头不语。
气氛如此尴尬,偏偏香菱是个实心人,不知道前因后果,奇怪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姑娘你们在打甚么哑谜?”
她这么一问,宝钗和莺儿倒都笑了。
香菱被人调戏之事固然令人窝火,但嚷将出来,女儿家少不得是要吃亏的,因此也只能如此不了了之。
偏偏薛蟠事后听说了,在那里向薛姨妈嚷道:“这还了得?母亲怎么不早些讲?我必要揪出那人来赔不是的。”停了一停又说:“不若母亲将香菱给了我,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薛姨妈知道薛蟠平日的行止,怕他糟蹋了香菱,因此虽知薛蟠眼馋香菱已久,却从未应允。如今见薛蟠这般说,知道他因为平日里觊觎的可人儿被人调戏了,正如同眼睁睁看着垂涎已久的树上的鲜果儿未及采下来吃,却被旁人抢着闻了香味,故而心中不称意,胡乱说些话发泄。薛姨妈也不以为意,只是嗔着说:“又胡言乱语!都是你成天和些不上进的公子哥们来往,才有了这种事。幸亏香菱只不过是个丫鬟,倘若真的给你开脸做了妾,再被人这样调戏了,咱家还有什么脸面?”
薛蟠却笑着说道:“母亲这话差了。俗话说,朋友妻,不可欺,朋友妾,不可灭。若是香菱真个是儿子屋里的人,再有今个这种事情,不消咱家说,那人知道了香菱的身份,必然会惭愧赔罪。他若不赔罪时候,儿子自会寻了人上门问罪,为香菱出气。如今正是因为香菱是咱家的丫鬟,就算被人言语无力冲撞了,也断没有为了个丫鬟同朋友问罪的道理,故而只有自认倒霉了。”
薛姨妈想不到一向糊涂的儿子竟然能说出这般道理来,可见是对香菱十分上心,又惊又喜,心思不由得活络了,迟疑道:“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
薛蟠闻言,喜道:“这本就是正理。儿子的这班朋友,别个不说,日常家往来,也都知礼数懂忌讳的。譬如说宝玉房里的丫鬟袭人,前日里冯大爷不慎言语里提起来,后来知道她果真被宝玉收了房,还赶着赔礼道歉呢。”
薛姨妈听了,似信不信,道:“你说的冯大爷,可是上个月曾来咱家的那个公子?看起来倒是个有本事的。只是宝玉什么时候把袭人收房了?你妹妹不知道听了谁的言语,这般混说,你怎么也信了?”
薛蟠跺脚道:“哪里是混说。我们在外面吃酒时候,我听得清清楚楚,宝玉脸都红了,再不会错的。倒也怨不得这府里风言风语,传得尽人皆知。”
薛姨妈沉吟半晌。她本以为贾家公侯之家,家风自然严谨,想不到也有这等暗渡陈仓之事,倒有些吃惊。只是这等事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她也不是十分在意,只是叮嘱薛蟠道:“此事莫要告诉你妹妹。”
薛蟠笑道:“这种事情我怎么会说与妹妹听?母亲放心就是。只是香菱——”
薛姨妈叹口气说道:“容我再想想。你看你姨母府上的这些小姐们,是何等的气派。咱们家虽然不比他家,你妹妹一样也该有几个大丫鬟小丫头服侍,方过得去。虽说你妹妹素来是个省事的,但别人看着,到底不像。这些天正要多买几个小丫头给你妹妹使唤,还未买,你却又要把香菱要走了。这叫人看了怎么说呢。”
薛蟠赔笑道:“不过是买几个丫鬟,这还不容易?赶明等我得闲了,叫了人牙子来,送上十个二十个丫鬟,任母亲和妹妹挑选。”
薛姨妈摇头道:“再说吧。纵然新买了人,也要调.教了才能使唤。”
薛蟠见薛姨妈如此说,只得自去了,背地里暗把跟他的小厮拿来泻火。
却说薛姨妈和薛蟠说话时,宝钗本不在场,但服侍薛姨妈的一个小丫鬟名唤翠儿的,碰巧在门外头听到了。薛家的下人多半是敬爱宝钗的,翠儿也不例外,况且她年纪小,不论lún_lǐ纲常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