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三十八年,是的,据说租了三十八年,头发胡子都很长,有点古怪,猫是他的,还有一条狗,三条腿……我不认识他,他有时候在后面的土坡上种东西,是的,我见过猫,很大,只有一只眼睛……
猫的瞳仁慢慢放大,正中旋转着一只光锥,折射出蓝色和琥珀色的射线。鼻梁很长,细细的白毛下面露出粉红的皮肤。另一只眼闭着,眼睑上的毛是深色的,像一枚灰黑的月牙。
猫脸越来越近,细细的呼吸,喉头的咕噜声,仿佛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马萧萧抬起头。
紧闭着的那只猫眼,突然睁开了。
“哇啊~!”
坐在马萧萧旁边的白人小哥吓得把薯条撒了一桌。
“对不起,对不起,”蒂莫西举起双手,今天他的头发梳成了辫子,穿着格子衬衫,“你还好吗?”
“对不起,蒂姆,”马萧萧背后冒出了一层冷汗,手忙脚乱地扒了扒桌上的东西,脸上还有胳膊压出来的红印子,“我睡着了。”
“不不,如果你累了,没有问题——我只想确认一下,你没有不舒服吧?这个时候睡着了?”
蒂莫西指着实验室里的其他人。
雅各布在全神贯注地摆弄一台相机,瑞秋用叉子戳着沙拉,戴维把薯条一根一根捡起来。
这不是午休时间吗吗吗。
“我很好,没事,是一个习惯……中午睡一会儿。中国人的习惯。”
蒂莫西一愣,随即哈哈笑起来。
瑞秋扭过头,说:“蒂姆,我曾经犯过和你一样的错误,叫醒一个从台湾来的博士后,他愤怒地告诉我,如果庄子的妻子也这样关心他,中国的哲学就会缺少很大的一块。”
瑞秋是硕士生,研究梦。马萧萧没听懂,戴维给他重复了一遍。整个实验室的人都笑起来。蒂莫西拍拍他的肩,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拿了东西,找笔写了两张备忘录,贴在固定电话旁边。
马萧萧看着他忙碌,实验室里布满备忘和涂鸦,荧光板,墙上,桌子上,冰箱上。有两面墙是摆着电脑的小隔间,正中的会议桌上竖着蒂莫西的新书,骰子,陀螺,还有一个可以拆开的大脑模型。
屋角立着一根长长的海报筒,马萧萧第一天到实验室,雅各布操着中东口音的英语给他解释了半天,实验室的顶灯是感应的,有时候房间里人少,灯就自己灭了。高级科研人员们要是懒得起来开灯,就可以用海报筒戳一下天花板。
马萧萧用纸巾擦了擦额头,晃晃鼠标,程序又在显示器上亮起来。
室内明亮温暖,有条不紊。窗外的树梢已经开始泛黄,镶着金边的浓荫上,大教堂的尖顶醒目地矗立着。
“啊,你心理素质真好,要是我午睡的时候被我导师叫醒……”吕芳不自觉地打了个抖,“估计要吓失眠了。”
“别这样,”马萧萧也不自觉地打了个抖,“老外不在乎这个,白人教授绝对不加班,实验室一到周末就看不见人。换成我国内的导师……”
“停,停,换下一话题,”黎音音也开始发抖了,“我们为什么要讨论导师,这么粗鲁这么伤感情的话题……”
隔壁的两个女孩子周末来家里做客,自带椅子。马萧萧觉得太寒碜了,早晨蒋元仁出门前,他问了一句,要不要买个沙发。蒋老师说,你需要就买,走的时候可以自己卖掉。
蒋元仁经常不在家,社会人,应酬多。他其实不是老师,it男一枚,借调到这边的大企业做项目,老婆孩子丢在另一个州,自己在这里租房子住。他来美国二十年有余,普通话都有点磕巴了。性格不算开朗,大概因为自己有儿子的缘故,对马萧萧倒挺和气,做室友尚可接受。但吕芳和黎音音似乎不太喜欢他,来找马萧萧玩,总是避开他。
“蒋老师还好啦,以前还载我们去买过菜,不过感觉他挺忙的。音音驾照也考了,我们在看车,徐广懂这个,他认识车行的人,我们正在请教他。”
马萧萧忍不住笑了。
吕芳拍手道:“你见过他和斯科特了对不对?这两个人好玩死了!”
说英语的中国小哥叫徐广,也是访问学者,在商学院。当天聊了不几句,就超级热心地带马萧萧去办学生卡。他室友斯科特就是留学生办公室的行政人员,一条来自亚利桑那州大沙漠的壮汉,金发碧眼络腮胡,左青龙右白虎,说一口倍儿溜的普通话,在中国待过四五年,拿了一个古代文学硕士。
“我那天是开玩笑的,他俩不是gay啊,真的不是。”吕芳狂摆手。
马萧萧说:“我知道,斯科特的女朋友很漂亮。”
斯科特的女朋友是中国人。聊天时斯科特掏出手机,一脸骄傲地秀照片。女孩童颜jù_rǔ文艺范,像小野洋子。
“哎哟,但是徐广我就不知道了,你看他整天戴的那帽子,穿的那风衣,那小头梳得,跟蔡康永似的,就差顶个鸟了。”
“还涂护肤品,我那天在图书馆看到他,拿着一支护手霜在搽,我说我都不用这个东西,你竟然随身带。”黎音音捂嘴笑。
马萧萧无语望天。
两个腐女。
吕芳说:“不过他本来就比较讲究,父母以前好像是驻外记者,小时候在英国待过,学得很小资产阶级情调。”
马萧萧说:“难怪英语这么好,一点口音都听不出来。”
黎音音问:“对了,斯科特有没有问你是不是党员?”
马萧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