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显是带了几层意思,可听在郭逸耳里,却越发证实了他的猜测,而忽略了慕容厉眼中的酸意,更认为慕容厉对他只是情同父子,一时真情流露才会有此感叹罢了。
他闭了闭眼,深深呼吸一阵,才开口道:“莫要再下跪了,此地满是泥泞,小心又弄湿了衣物。回私塾再说吧……”
慕容厉半是侥幸半是难过,但总归是没让师傅再追问什么,他亦是松了口气。不过转念一想,又有些傻眼了:“是,师傅。只不过……旬儿不是已回去了么?”
“从前未遇到旬儿时,我可也是一路寻上来的。”郭逸说到这些事,又显得开心起来,竟又拉着慕容厉,连声道要与他“把臂同游清晨山景,展轻功共赴大漠绿洲草原,师徒一道,同享年少轻狂!”
下山的路上,慕容厉又问起旬儿的来历,郭逸这才忆起他已问了好几次,不由笑着说:“其实,那旬儿原是漠北草原上的马王,属汗血宝马,却是异种,生性通灵,毛发雪白中透着缎色光华。那年我已随先帝回京,却又未被封为太傅,只在军中处理一些边防,因此常会来往与天山、漠北等处。有次我刚自玉门关出去,往西北的尤西族部落送一封远交密信,偶遇风暴,此马便躺在风暴中。我以自身所带水囊救它一命,它以庞大身躯为我挡住了风暴。直到风暴过去,我才发觉,它竟是汗血宝马。但那时它亦未曾跟在我身边,只每等我到漠北,便会见着它来驮我。直到五年前我回到天山脚下,一曲驱狼竟同时引出了狼王与它。许是它见我怀抱幼子有所不便,竟一反常规将我送至镇上,一路驮着幼子,适儿周岁不到,竟未觉出已不在我怀中。自那后,它便留在我身边,再没独自回过漠北了。”
“师傅,那为何叫它作旬儿?”慕容厉远远望见天山山脉北侧的沙漠,一边问,一边瞪大了眼睛,显是为大漠的苍茫景色所震撼。
郭逸失笑,将他拉紧了些道:“莫急,看着近,还有些时候才能脚踏黄沙了。那旬儿每次遇到我,均是两旬之间,中旬第十日或下旬第一日的时候,我当时成天算着日子方便快些办完事情回京,便将这旬字记得极紧,于是便给了它这么个名字,它倒像是十分喜欢。”
二人一路走一路说笑,倒不觉得辛苦,直到慕容厉真的踩到沙漠上,连叫着说“这沙会流动”之类的话时,郭逸尤在大笑不已,丝毫没有平素里那般严肃,显已将世事抛诸脑外,一心做个与徒儿年龄相仿的放纵少年郎了。
待郭逸笑够了,俩人也已到了接近漠北的第一处绿洲。
此处并不大,一眼望过去四下无人。慕容厉随着郭逸走到近前,看那一湾清清的海子映着阳光,有些微的水纹随着微风扩散开来,一bō_bō的,和着四处低矮的青草与几颗热带树木,冲散了几分暑气。
这时候已是日正当中,慕容厉才想起自己与郭逸是半夜出来的。他“啊”了一声,停下正往脸上浇水的动作,扭头向同样洗着脸上浮沙的郭逸道:“师傅,你昨晚叫旬儿回去给师弟报信说的是几时回去?这会都正午了,就算立时回去,也又是晚上了,小师弟可会担心?”
郭逸哈哈一笑,扯着慕容厉坐到大树下才道:“既是出来玩的,便莫要再师傅师傅的叫了,厉儿唤为师作懿轩就是了。”
他看着慕容厉脸上显出呆滞的表情,又哈哈大笑起来,一边嘴里说着“前些年来此地,特地带了些酒存着,还将随身的匕首也埋在一处了,若是无人发觉,倒是可以解解馋”一边就在树下找了根木枝,比比位置挖了下去。
慕容厉目瞪口呆,心中狂跳不已,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怎么也吐不出来。他盯着郭逸的一举一动,感觉就像是见着了个陌生人,从未想过自己的师傅还会有完全不同的一面,竟还一反常态的教自己无需以师徒相称,改称其字!
这等亲密的称呼,又怎能叫他这本就乱了心的人,不再多想?
“有了!果然还在!”
郭逸开心的叫着,倾刻间已挖出个大坑,献宝似的掏出一坛酒、一把无鞘的匕首来。
慕容厉一见那匕首,眼眶便红了,再不顾及其它,握住郭逸的手腕激动道:“懿…轩,这,这匕首可是,可是厉儿幼年时,于懿轩生辰之日所送出的那把?”
郭逸笑着点点头,轻轻将那匕首放到面前,转手拍开泥封,递到慕容厉手上:“来,尝尝,这可是你师娘酿的……我一直没舍得喝。”
师娘,又是师娘么?
慕容厉无声的接过酒坛,仰起脖子咕噜噜喝了一大口才又递给郭逸,使劲擦了擦下巴上洒落的酒汁,大叹:“果然好酒!比宫中与厉儿府中的都要好喝得多!”
第十二回
郭逸又是一阵大笑,自己抱着酒坛喝了个干净。
许是几年不曾喝酒,一时间喝得急了些,又许是心事太多胸中郁结所致,郭逸虽仍是笑着,眼中却已有了湿意:“肃恭,你可知我亏欠她多少?你可知,我带你来此处,又怎会只是看看风景?你可知,纵有适儿在我身边,纵然我嘴上说着不愿回朝,纵然我自行远遁,可我又为何偏偏迁至此地?”
他说着,往后仰靠到大树身上,似是已有些醉了般喃喃道:“我身受先帝知遇之恩,自觉倾尽此生亦难报答,纵然心中忿恨难当,也仍是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