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令月凝神看了她一会儿,冷不防蹦出一句话来,“不巧,本宫是特意来见你的。”
“见我?”婉儿转念一想,心中遂澄明,“公主不是和司马哥哥双宿双飞无比自在去了,此刻回来难道是为争夺皇位不成?”
刚说到司马安,李令月就变了脸色,心如死灰道:“本宫对皇位没兴趣,”她说到这里略微一顿,再扭头看着上官婉儿认真地一字一句清晰道,“司马安已经死了。”
婉儿只觉得如当头一棒,脑海中几乎空白一片,扶住了船舷稳住往后倾倒的身形沉默了一会儿,待脑海中恢复了几丝清明后噙着泪问:“公主大可直接言明真相,就说不想履行诺言便是,何苦咒她死......”
“尸首就在本宫府内,明日即火化。”李令月咬着下唇。
婉儿只觉身子一软,瘫坐在舟上。
“她怎么去的?”
“中毒。”
“死的时候可有痛苦?”婉儿追问,眼泪已经不受控制地落下,她捂着自己的嘴巴,不可控制地抽泣着,心想着要冷静下去,但行为却不受意志控制。
李令月稍加犹豫,落寞道:“不痛苦。”
“公主,”上官婉儿直视对方,“婉儿求公主让我见她最后一面。”
李令月也回视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应允下了。
一个位高权重的公主,一个才华横溢的昭容,这两个举世无数的传奇女子为了共同一个心爱之人同坐于小舟之内,心平气和地面对面坐着,相顾无言。
婉儿忽而站起,迎着徐徐凉风闭上眼睛。
李令月侧首瞧她,但不动作。
“噗通——”婉儿跃入水中,溅起一团水花。李令月稍加思索,也立即跳入了水里。
上官婉儿在水中屏息待了一会儿,再窜上水面的时候抹掉脸上的水,瞧见舟上人也空空,遂四处张望着太平公主的去处。此刻,面前也冒出一团水圈来,随之而来的是太平公主那张冷眉凝色的脸。
“上官婉儿,你想自杀?”她问。
婉儿摇了摇头,头发湿漉漉地搭在肩上。她只是不想让对方看着自己哭泣,她只是想让眼泪融化在池水之中,悄无声息。她细瞧太平公主面色,眼睑下一团青丝,深邃的眼里带着几条血丝,这一段日子不见,整个人也瘦削了许多,原本就稍尖的下巴,此刻更加明显。之前还有衣裳遮掩身体,此刻浸入水中,已经曲线毕现。她的手臂瘦的只剩一层皮,若不是她锐利的眸子,婉儿差点以为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具行尸走肉。
“公主,我不会自杀,我还有希望。”婉儿整理了一下思绪道,“你还记得明崇俨吗,那个自诩为大唐第一术士的家伙,如今公主有心便去乾陵找他,一定有所收获。”
“明崇俨?”李令月盯着婉儿,将信将疑,“上官婉儿,有话便言明。”
婉儿微笑,摇了摇头,缓缓往舟边游去,抓住边沿道:“她一直是属于你的,我不再强求,我的一生能有她的一个拥抱,一个微笑,一日陪伴,一个亲吻,便够了。”
李令月听她话中之意,似已经看透了红尘了无牵挂,此刻她背对着自己,看不见她的面目表情,遂也不明了此间含义,只道她因为过于悲痛而丧失了心智,胡言乱语了起来。
“上官婉儿,临淄王恐怕会对你不利,你需要及早想办法自保才是,切莫枉送性命。”
“婉儿知道,谢公主。”
“你知道司马安是未来人吗?”李令月忽而问。
“嗯,”上官婉儿点了点头,她此刻已然完全明白了明崇俨说的话,将一切梳理通透后,心情反而轻松自在了起来,“公主,有一句话我想与你说。”
“说罢。”李令月道。
“生即是死,死即是生,生生死死,世世代代。”
李令月听罢不语,她知道上官婉儿想来念佛经,参禅悟道,或许已经比自己豁达许多。李令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腕上的檀香佛珠,心神不宁。
“公主一向只念《道德》不理佛法,为何此刻却戴上了佛珠?”婉儿问。李家的人自李世民以来皆自诩为老子李耳的后代,以道教为国教,上承天意,从而在思想上巩固统治地位。但自武皇破唐立周,崇佛抑道,佛教遂也在大唐国土内兴盛了起来,但太平公主一直信仰的是道教,鄙夷佛教,为何此刻却戴上了佛珠?
李令月似笑非笑地摸了摸那串佛珠道:“道藏不度亡人,不论来世今生。”
婉儿娇躯一震,她明了太平公主语中含义。
司马安已死,太平公主是想为她度轮回,所以才摒弃一直信奉的道教,信起了佛。她是想有今生来世,她还想见司马安。
“你腕上的链子和司马腕上的相似,”李令月盯着婉儿的手腕道,“是一对么?”
“不是,我的与她的不同。”婉儿以袖遮住那串银链。
李令月再次启口道:“本宫恐明日隆基即会有所动作,他已然将你归入韦后一流,以防万一,你还是今夜就到本宫府中,本宫保你安然无虞,再者,也可见她最后一面。”
“今夜不行,”上官婉儿道,“实不相瞒,韦后和安乐公主近日夜夜来婉儿寝宫交谈,若是我贸然离宫,不知道该闹出多大的事情,见她不必着急一刻,待明日天明,暮晨松懈之时,婉儿自会去见公主殿下,也去送她最后一程......”
“那好,本宫派暗卫与你。”
“公主,婉儿自会保全自己,不必劳烦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