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音堪堪落地,却有一人匆匆而来,那小沙弥进得寮房,喘着粗气道:“净思······净思失踪了!”
住持急声道:“净思怎地会失踪?”
那小沙弥道:“我们在偏殿诵经超度净惠与净怨师兄之时,净思被阮老夫人唤了出去,迟迟未归,徒儿出去寻他,却如何都寻他不到。”
“阮老夫人唤走了净思?”沈已墨低喃一句,顾不得住持,飞身而出。
住持追问道:“阮老夫人是甚么时辰唤的净思?”
那小沙弥回忆道:“约莫是两个半时辰前。”
“两个半时辰前,阮老夫人唤净思作甚么······”住持还未想透,后心却骤然一凉,他回首一看,居然是那本应死透了的怪物。
那怪物的心口、腰腹均豁了开来,鲜血将皮毛润湿了,又蜿蜒而下。
那小沙弥见状,尖叫一声,为保性命,立刻拔腿而逃。
那怪物将爪子从住持心口抽了出来,又抚摸着自己的皮毛上的鲜血,口中闷哼了几声,方轰然倒地。
弥留之间,那怪物迷迷糊糊地记起了当年与师兄弟一道修炼,为求早日羽化登仙的岁月,又记起了自己落在一恶人手中,受尽了折磨的情境······
他直觉得浑身上下,由里到外,无一处不疼,幸而疼了不过几个弹指,他便解脱了。
他身侧的住持后心落出了大半心脏,摇晃了几下,也跟着倒在了地上,不一会儿便断了气。
第100章 第五劫·第十九章
这厢怪物与住持接连断了气,那边又有一人从山上滚落了下去,直至撞到了一株紫叶碧桃,才止住了下落之势。
紫叶碧桃受了撞击,一时间落英缤纷,被风一打,落英便四散了去。
眼下已入了夜,明月高悬,繁星稠密,将那滚落之人照得纤毫毕现——那人满面风霜,身躯略显佝偻,手腕上的那串佛珠已然断了,光滑圆润的佛珠趁机钻出系绳,铺散开去,一颗颗滚过自她额角破口淌出来的鲜血,又肆意远去了。
净思立在上头,盯着紫叶碧桃下一动不动的阮老夫人,浑身瑟瑟,颤声道:“我杀人了么?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你确实不是故意的。”
净思回首一瞧,却是季琢,季琢适才远远地看见阮老夫人提着净思,净思挣扎间,不慎将阮老夫人推下了山去,是以,净思确实不是故意的。
季琢堪堪说罢,有一人飞身而来,扑到了他怀中,欢喜地道:“季公子,你无事便好。”
“沈已墨······”季琢唤了一声,又压低声音道,“使催魂术杀了净惠、净怨之人便是那阮老夫人。”
他指了指远处的一株紫叶碧桃:“那阮老夫人快不行了。”
沈已墨从季琢怀中出来,垂目望了一眼,而后一把提起净思的后领,几个起落,便落在了阮老夫人跟前。
阮老夫人粗粗地喘着气,她原本阖上了双目,听闻动静,便睁了开来,见是净思,她目中顿时放出精光来。
她面上满是自额角涌出来的鲜血,目光也好似含着血腥气,净思被她盯得毛骨悚然,直往沈已墨身后躲去。
约莫两个半时辰前,净思正在偏殿诵经为净惠与净怨超度,阮老夫人寻了个由子,将他唤了出去。他一出去,却是后颈一疼,失去了意识。待他醒过来时,这阮老夫人竟抱着他出了寺门。
这阮老夫人时常来聚善寺上香参禅,为人和善,但今日却浑像是换了个芯子似的,净思直觉得又惊又怕,心下更是疑惑丛生,她为何要绑走自己?
阮老夫人见净思躲在沈已墨身后,双目含泪,吃力地朝净思伸出手去,气若游丝地道:“儿啊,快到娘怀里来。”
听得这话,净思生生地吃了一惊,而后厉声道:“我没有娘!”
阮老夫人急得落下泪来,泪水将她面上鲜血冲刷了干净,随即填满了其上的沟壑,衬得她凄然至极:“当年我产下你不过三载,便被你那狼心狗肺的父亲休弃,我为瞧你一眼,日日守在门口,直到你五岁,我见你生得白白胖胖,你父亲待你也极好,才狠心去了别处。未料想······未料想,你二十岁那年,我再去看你,却找不着你了,我逼问你父亲你的下落,他直言你是只不老不死的怪物,须得好生忏悔,赎清罪孽,他已将你送入了寺庙中,但他却不肯告诉我你在何处的寺庙,我寻了足足二十六年。”
未待话音落地,她急急地补充道:“对了,你上臂应当有一处刀疤,当初产婆为我接生,剪去脐带之时,不慎将你的手臂划伤了去,我当时心疼······”
说着,她喉头一甜,口中尽是鲜血,再也吐不出一个字,只双目望着沈已墨身后的那点僧袍。
净思战战兢兢地从沈已墨身后探出头来,一面细细地打量着阮夫人,一面拼命地回忆着母亲的容貌。
迟疑良久,他到底还是走到了阮老夫人面前,跪下身来,握住了她的一双手。
他甫一握住干瘦的双手,那双手的主人便没了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