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语寒望着他兀自苦恼的样子不禁笑意莹然,待船撞着礁石停下,他便第一个使了轻功上岸,再在岸边朝他招手,扬声:“辰风,这里。”
沐辰风点头,踏水而过落到他边上,望了眼岩壁后的日月崖,轻声道:“此处不远应有恶人把守,需得谨慎。”
“怕什么,从这儿抄近路,翻过去就是瞿塘峡,到了瞿塘地界恶人还敢嚣张?”江语寒十分有把握地道,自顾自牵起沐辰风垂下的手,往秋叶纷呈的山中走。
两人渐行渐远,待身影没入林间,从岸边的碎石后才悉悉索索踏出来一个人,十五六岁穿戴着苗银,及肩的披发遮了半边脸孔,双手一左一右攥着断成两半的虫笛,仅露的半边脸上有银色的瞳孔,带着邪气十足的兴奋望着两人的去向。
少年光着的脚踝边,一支毛笔斜斜地钉在地上,开叉的笔尖朝上、微微沾了江水拧成一团。
“总算是退了尸人,你那符还算灵。”江语寒寻着人迹罕至的小路走上去,黑色的衣袖左右拂过灌木,像是灵巧的凤尾蝶辨别着方向。
“宋师弟所作,必然有用。”沐辰风回答得心不在焉。
“辰风,谁能想到你这般人,能有那样活泼的师弟?”江语寒边走边扯,全然没有察觉身后的纯阳道长有些恍惚,“不过有他在总吵得很,不如你清净。”
背后的伤毒隐隐作痛,攥着自己的手心却温热,万花再说什么,沐辰风都未再听清,目光淡淡看着他的后背、望着他及腰的如瀑黑发入神,脚下越走越慢,最后竟是停了。
江语寒兀自走开一段距离,在道边的树丛里东找找西摸摸,扭头见他仍站在原地、杵得像块白玉石雕,便只得折回来叫他。
“……辰风,沐辰风?”
“再不走,恶人可要来了!”江语寒凑在他耳畔一声威胁,猛拽一把他的道袍袖子,旋即跳开,刚巧躲过他本能用剑柄拂打的动作,笑道,“发什么愣,你今天怎么了?”
沐辰风看清了江语寒几步开外的笑脸,猛地换了口气,这才伸手拧了拧眉心:“发生何事?”
“没什么,我在找代替笔杆的东西。”江语寒扬了扬手里折断的空心枝给他看,“只可惜没有合适的笔尖,顺路你要是见着兔子和山羊,记得杀一头给我取毛。”
沐辰风眉心一跳,不悦道:“不妥。”
江语寒轻咳一声,似笑非笑看着他:“春猎不宜,可这秋分都过了,猎点兔子山羊,取皮可用,庖肉可食,哪里不妥?”
沐辰风平静地望着他闪烁的凤眸,再摇头:“无故杀生,不妥。”
“哈哈……”江语寒握手为拳,放在唇边止笑,“辰风素来快手杀伐,倒是有这般爱护性命的一天。”
“浩气盟只取作恶之人的性命,且仙道贵生,我纯阳宫门人绝不滥杀无辜。”沐辰风慢条斯理地同他说,抬手解下腰间的物什抛给他,“你用这个做笔罢。”
江语寒接过来,只见手里的玉环洁白、似主人那样素净,下头坠了个黄黑的毛尾尖,摸上去既润又韧。
“你哪里来的鼬鼠尾?竟还是这般上乘货色。”江语寒将那尾尖翻来覆去看,竟是爱不释手。
“年中去到江淮,此物钻舍偷鸡,我便与人猎之,你拿去便是。”沐辰风面不改色。
“原来如此,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江语寒凤眸一挑,望着他出尘的模样笑开,“只是这不秋猎,如何果腹?”说着还揉了揉肚子,像有那么回事。
沐辰风轻叹,伸手入怀去摸随身带的干粮,不料怀中空空,轻拍几下便知干粮不翼而飞,再一看,江语寒靠在树干上咬着饼、眸子亮亮地看他。
纯阳脸一沉:“你何时拿的?”
“你疗伤的时候呀。”万花看他仿佛下一瞬就要拔剑的模样,隽眉一挑,故作轻松道,“放心,我会给你留一半。”
“不用。”沐辰风冷冷地回答,微瞪他一眼倒也没再计较,反而借着拂袖转身,仔细观察起树林,良久才道,
“我今日时常恍惚,想必那些借机下阴阳阵的东瀛人,在此地界设障聚灵。”
“聚灵?”江语寒面色一沉,迅速收了干粮与他站到一块儿,顺着他视线看去,果真在枝条遮蔽下有微光乍现。
“与在洛阳见到的比,差了不少。”道长如是判断,似是嗤之以鼻。
沐辰风在苍山一役后休养了月余,加之曹煜优待,他便在江淮歇了一段时日,又去到东西京办些轻松的差,一来二去便见到些是非。
江语寒估摸着他有把握,便也安心了些,扯了扯他的道袍袖子,低声道:“此等聚灵球倒逆阴阳、为人不齿,在洛阳尚有精金阁压制,此地却无人监管,着实难办……我们绕路?”
不料,沐辰风轻轻摇头,当即拔剑出鞘:“若放任此物不管,恐有祸害。”
“喂,你别接近这种……”江语寒难得神色一凛,抬手欲拦却在空中收势、转为并指,随时准备点他的穴。
阴阳师设障多避人耳目,聚灵球尚小,不过剑气一挥就破碎无踪,剩了一圈尚未消散的阴阳之力腾在焦枯的草木上。
沐辰风剑尖点地,身影一转,又朝另一处去。
江语寒跟在他后面,始终保持着要点穴的姿势,平日漾在眉间的戏谑全然不见,取而代之是一种莫名的紧张与肃然,倘若沐辰风此时回头看他,定是要吃惊一番。
只是眼前的白袍道长似乎被什么吸引住,连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