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沐辰风瞳孔一收,脸色霎时惨白,连退了数步直撞上垂落的残破布帘,黑灰混着木头碎渣纷纷落下,将他洁白的肩头衣衫打得灰黑。
“谁知道呢。”江言见他这般,又捏紧那册香方顺手藏到了怀里,接着紧走几步轻轻捉住他来不及避开的手臂,和颜悦色道,“辰风别怕,我说着玩的。你看,孙爷爷不是以灵丹妙药维持住了么?”
沐辰风目不转睛盯着他,直到万花抬手将他肩头的灰尘扫落,方才神情稍松地点了点头。
江言看他仍是有些发愣,忙伸手欲将人扯进怀抱,安慰道:“我不好,吓着你了,回去怎么罚我都好。”
沐辰风侧身避开,几乎同时摇了摇头,望着他冰凉的肩头看了好会儿,又再次认真地摇头。
江言无奈轻叹,瞅一眼渐止的春雨,忙岔开话题道:“雨快停了,我们脚程快些还能赶上午膳。早上那顿药我忘了喝,回去给他们发现了怕是要挨骂。”
“你可有不适?”沐辰风听了果真抬头看他,苍白的脸色已然好了不少。
“没有,好得很。”江言满口否认,终于得以接近他,指尖轻抚过他白皙的下颔,在他唇角落了个安慰性的吻。
春雨来得突然却去得缠绵,淅沥了小半日才算云销雨霁。
江言除了那本藏起来的册子,只取了匣中的那罐香丸入袖,将其余原封不动塞回了小地窖,见沐辰风不解便道:“这味香调得不错,窖藏多年已然出彩,不用岂不是浪费?”
沐辰风不答,兀自走去推开破败的屋门,见外头乌云已散,江语寒那无名墓碑立于院中、被冲刷得发亮。
江言笑着自他身后出来,拉他一道来到碑前,弯腰点着墓碑跟前被夯平的土,朝他道:“我将那装了耳坠的盒子、连同那老婆婆的遗物一块儿埋在这里。”
沐辰风点头,伸手将他扶起,而后朝着墓碑双手合十。
“你们道家慰藉亡魂,该说救苦太乙天尊?”江言立在他边上问。
沐辰风并不理他,默念一番后微微躬身,平静道:“多谢。”
江言听他道谢不禁莞尔,道:“他定是得偿所愿、投生平安和乐的普通人家了。”
沐辰风点头:“那便说‘福生无量天尊’罢。”
若不是江语寒,江言与他不会相遇,若不是江语寒,他与他不会再遇,若不是他的耳坠与身份,他便不得与他相处,若非他阴差阳错许以期待的祖母,他或许不会说那句“白头到老”的承诺——为此,他回来了,作为江言站在他身边。
两人在花海绕棋馆后的独院时已近黄昏,一个白袍沾了灰,一个黑裳染了尘,狼狈成了一样的色调,不仅淋了雨还没带一片茶叶回来。
新茶自是无人来沏,江言催促他换衣便急着吩咐人将膳食再热。
沐辰风多少有些神思恍惚,任江言一路上道尽趣事,心思却始终系着那本香方,更衣后用膳时更是心不在焉,筷子动了几下便见万花笑着伸手过来、替他抹净沾到嘴角的饭粒。
倘若从前无路可走也就罢了,现在忽然有了转机,还岔开两条路现于眼前。无论走哪一条都是错,无论怎么选都会后悔,且都会造成不可磨灭的后果——正如江言所说。
沐辰风食不知味,饭毕打了会儿坐便给江言催着沐浴驱寒,坐进浴桶里的时候仍挣扎于这难以决断的事,无声无息地又似一尊人偶。
“辰风,你再不让添水,水要凉了。”
沐辰风烦恼着甚至不觉有人走近,直到江言清冽悦耳的嗓音隔着屏风响起,才知他立在外头,同时听见纸张翻动的声,竟心下一沉。
“既是叫你见着,也瞒不住你。”江言将那簿子翻得纸页频响,末了轻咳一声又道,“你曾说我不让你抉择,如今可知抉择不是那么好作的?”
“你这般记仇,不如回敬我一剑。”沐辰风在意乱的刹那冷而发声,话既出口便后悔了,单凭那不确定似的颤抖尾调,不仅藏不住那满心的焦躁,还饱含着不曾有的、外露的悲伤。
“我哪里记仇?”江言说得满不在乎,似乎根本没有将他的为难当回事。
沐辰风哑然无措,浸在水里不愿再答,却也迟迟等不到江言再说话,扭头却见有火光自后升起,热浪卷起些许纸灰,燃起的上好油墨飘来一缕香。
“江言?!你做什么?!”阻止已然不及,沐辰风隔着屏风仿佛也能看到那本名贵的香方因此付诸一炬。
“不做什么,你当从未见着便是了。”江言语气轻巧,将快燃尽的册子塞进火盆,末了遗憾道,“一两黄金一两墨,可惜了这些好材料。”
沐辰风惊得无以复加,半坐在浴桶里不知如何是好,眼睁睁看着那难题化为乌有,仿佛呈现于眼前的路又再次消失不见,方才压在心头的顽石也跟着一去无踪。
他不舍得让他抉择,也从不想他为难,以前是,现在也是。
沐辰风看着江言绕过屏风而来,洗漱干净得以薄衫半敞、散发从容地立在蒸腾的热气后,一时间怔怔地作不出什么反应,只呆呆地唤了他的姓名。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