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辰风不曾见过他年少温和的样子,也从未见他将忧心如此写在脸上,更不知他的师父便是眼前这个貌美又气定的万花,愣了很久才去看江言怀里脏兮兮又缩成一个球的小病人,虽瞧不真切样貌,却见一抹殷红自他耳畔落到江言的臂弯里。
“师父,他怕是染了急症,这周围又无人照看……”江言抬头询问,愁眉不展,“不如,我们将他送医馆吧?”
万花师父侧目看他,怪道:“你从前不好学医,倒是乐得救人?”
“师父,术业有专攻,我本无医者之心,学成一招半式自保便足够了,其余的还有花谷的众师兄们。可弟子志不在此,与救人并无冲突,事关人命……”江言答得认真,忽然顿觉,又气恼不已,“什么时候了,师父还拿弟子取笑?”
“长安名门贵胄多如过江之鲫,他若不是因病被弃,便是这整个村落被人故意遗弃了……”万花师父倒不急着安抚,而是环顾四周,看着他执着的双眸再次确认,“你真要救他?若有问题,可担得下?”
江言愣了下,仍是答:“……我花谷弟子不可见死不救。”
“那便推迟行程罢。”万花师父松了口,点头应允。
沐辰风看着这一幕微微心头发紧,江言曾说江语寒呆傻蠢笨还忘事,却不料江语寒乃为江言所救的记载属实,推及江言说话总是似是而非,他便更为不安起来,只得跟着师徒将江语寒送医。
江言呈现给他的年纪似未及舞勺,江语寒则看着更小,蜷起身子的时候瘦弱不堪,看着最多五六岁,在医馆连医了两日都不见起色,便又给匆匆入离长安不远的青岩花谷。
沐辰风很少来万花,这般跟着幻境再来难免为此处如春之景所吸引,也对尚是少年且温和不已的江言多看了几眼,看他嘘寒问暖,看他愁眉不展,看他在江语寒得救后露出欣慰的笑容,即便看惯了生死也习惯了孤身,也觉那少年的笑容灼灼有光。
江语寒病好了,小小的个子却也生得细眉凤眸,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牙牙地叫着“娘”。
花谷的大夫前来复诊,小孩儿却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记得,只记得自己有娘,耳坠是娘给的,娘说不可以随便给别人,他一句话拆成三句说,口齿不清还结结巴巴。
围观的万花相视而叹,又着急又无奈。江言的师父也在其中,江言看他递过来询问的眼神,便在将所看的书卷撤了,凑上去揉孩子的头:“师父,你看他与我有七分相像,便留他在花谷吧?”
“无端相像不是什么好事。”师父无奈地低语,而后摇头,“你尚不知他姓名呢。”
“那便随我姓。”江言答。
“你倒是爽快。”师父眉毛一挑,思忖便道:“也罢,他幼时失语,便叫江语寒罢。”
床上的孩子听着似乎有点听懂,依着江言的手就笑起来,晃得耳坠划出红弧。
沐辰风看着他,又去看江言,一时分不清那放浪形骸的是谁、杀伐决断的又是谁,彷徨不清间,幻景已在他眼前几度变幻。
江言曾说江语寒高烧太久坏了头脑,沐辰风本以为这是借口,不想展现的幻景果真如此。
江语寒伤好后背点简单的棋谱也背不下来,入星弈无望便又给送去了杏林门下,结果弄丢了验证医者之勤木掀,被猴子抢走了证明医者之智的桃,连对应医者之勇的小刀也没能带回来。
医者尚仁他有足够,弄错药方或是下错金针便会酿成大错,杏林不可收,天工就更无望了。江语寒未来得及认字也记不清彩砂的分格,在谷里兜兜转转半载什么试验都考不过,绝望地哭得稀里哗啦的时候,江言也垂头丧气地同师父请罪。
两人还小,一人尚不能担负起另一人的命运,沐辰风在一旁看得有些动容,便有芳主门下的弟子前来相邀江语寒,说是花圣想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