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宋修然擦了擦眼泪,满面希望,“我们现在就去找浩气盟?”
“此时去动静过大,怕来的不是浩气、而是恶人,怎么都要先让他醒转。”江言沉声拦他,手里动作不停,轻轻将沐辰风那沾了血的外袍褪了,再扯过干净的布替他擦拭。
“可是……?”宋修然着急却无计可施,只得巴巴望着江言,“去哪里找大夫、搬救兵啊?”
天冷极,浩气道长去了结霜的血袍仍是肤凉如冰,去了冠帽的乱发又冷又湿地粘在双鬓,明明无外伤却气息奄奄,靠在万花肩头也不见反应,双眸半开不开、空空洞洞,像是仍处于弑杀同盟亲友的刺激里拒绝醒来。
江言坐在床边,将他的手紧握了会儿也不觉回暖,抱着像抱着具随时化为尸首的无心驱壳,探过鼻息才能确认人还活着,只得沉闷着叹道:“这里地处秦岭便离花谷不算远,可我身为万花,门派定是被他们盯上、回不去。眼下只得我们自己想办法。”
“办法?这要怎么办?!”宋修然六神无主,只知道抱着脑袋原地打转。
江言面色不佳,难得没有干净利落地做决断,而是将人搂得更紧了些。
阵营纷争从来都是尔虞我诈、你死我活,对敌对之人使得毒辣卑鄙的手段,便是造福自己阵营的良策。江言在恶人谷始终没什么荣誉感也毫无怜悯心,杀伐争斗不过是撒一把棋子、冷眼旁观,如今局终,他这个执子对弈人到底是如杨伊然所言,没有脱离开去。
万花凤眸一闪,缓缓将人放下,站起来道:“先让他身体回暖再作计较。”
“可是……”宋修然正想说柴火点不着,江言已然出去了。
门开风入、卷进一阵白雪,小道士忙去关门,顶着满头的水雾远远看到万花半跪下地,仔细在木柴堆里挑挑捡捡,最后抱着半捆枝条、拎了炉子去到避风的暗处。不一会儿便有火起,冬日山泉干涸只得烹雪,火苗奄奄似乎只能烧一壶水,江言却不紧不慢扇着扇子,像是无数个煎药的寻常万花弟子那样守着炉子。
他本是恶人谷的魔尊,是可以袖手旁观的。宋修然一心想着救人,现在同他一块儿被困在山里,多少有些抱歉,站了会儿便犹豫着去到他跟前:“江言,谢谢你。”
“谢?”江言抬起眼睫看了他一眼,眸子里皆是嘲笑,“一会儿你该打我了。”
“啊?”小道士一愣,脱口而出,“我不敢!”
“你也有不敢的时候?”江言面露苦笑,听雪水渐沸便候着熄了火,又指使宋修然取了铜盆手巾进屋,好的佩剑道,“这剑,你知道多少?”
宋修然见他特地将之挪到屋角,疑惑不解:“这不是‘紫宸剑’么?”
“‘紫宸剑’不过是浩气给它的虚名,此剑噬主,怕没这么简单。”江言接过他手里的铜盆,又调好水温去到床边,望着无声无息的道长,幽幽地道,“且与他从前的际遇不无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入刀不伤人绝对不是胡扯
对人对己都下得去手
第40章 仇起缘断(六)
不知沐辰风在那片雪地里站了多久,也不知杨伊然与萧凡让他杀了多少个浩气,乃至半身血染、半身冷汗,找不出往日的丁点干净。
江言拧干热巾给他一点点擦拭,才捂热的皮肤在抬手的瞬间变凉、只余苍白的死气,不一会儿那半盆汤水便发红变浑,气息微弱的道长却半点都没好起来。
万花也不着急,仔仔细细给他净身,指尖点着他背后那道伤处划过,确认伤口已敛、无碍内息,这才扯过黑氅隔着薄衫将人裹起来半坐,自己则凑到他耳边,徐徐说道:
“沐道长,你认识我么?我是江言。”
沐辰风眼底灰暗一片,莫说回答,微垂的头都不曾抬过。
“沐道长,我不是江语寒——我是江言,你忘了么?”江言坐在他身边,缓缓将他额前的散发拢到耳后去,“我害死了江语寒,你忘了么?”
沐辰风依然未动,倒是宋修然惊讶地看向一脸认真的万花、而后瞠目结舌。
“我抽走了你的内力,又杀了郭允,你可记得?”
“我策动无量之变,坑杀几处据点,其中可有你的战友?”
“我趁浩气御敌、攫取鬼王财富,你可知道?”
“我一直都在骗你,一直都……”
万花扣着他的肩头,说得残忍至极。宋修然听得张口结舌,却见沐辰风睫毛一动、缓缓张开了眼睛,只是眸色灰蒙似锁了无限痛楚在内、深埋不发。
“柘衣是魔尊,我也是,他的所作所为有我一份。是我让杨伊然引你去的,是你自己傻、信那等谣言。”
“亲手杀了盟友的感觉如何?难过么?你要报仇么?就凭你现在内力尽失、精气亏损,可伤得了我分毫?”
“我就在你身边、等你来报仇,你却动不了,可不可笑?不如我打开门,让大家都见见你是什么样子,嗯?”
深山隐蔽处哪来半个人影?宋修然听他越说离谱,忍不住嚷嚷起来:“江言,你这是要干嘛?”
他才问完,却见沐辰风大张着双眸浑身颤抖起来,神色无助得像是要躲避江言的声音、又痛又惧怕却怎么都挣不开。
江言即刻甩过长发、眸色锐利地看向宋修然,冰冷道:“再不然,我就杀了曹煜、杀了小宋。”说罢,刻意凑到沐辰风耳畔,字字清晰地咬给他听,“你有本事,就来拦我?”
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