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文正在邺城算是有名的臭棋篓子。
“嗯……”察觉出方才出言有误,余慕娴低眉,“其实是家母……”
“家母?”楚玉姝喜上眉梢,“不知小哥哥的娘亲今年有多大?又在何处?”
“嗯?”余慕娴不解楚玉姝喜从何来。楚国也如花朝国,有问其母年岁的旧俗么?
“呵……”瞧出余慕娴眸中的困惑,楚玉姝改口,“小哥哥许是不知,窦方的棋术在遇到小哥哥前,从未逢到过敌手……故,窦方托姝儿为他一问……”
迎上楚玉姝期待的视线,余慕娴思及窦方对棋术如此痴迷,而她那娘亲对棋术真真一窍不通,再加上南逃身份敏感,随即佯装沉痛道:“如此……慕娴只能愧对窦兄了……实不相瞒……家母若是活到今日,怕逾过四十岁了……”
第14章
报过娘亲的死讯,余慕娴便停下筷子,低头看向自己的指尖。
她要等着楚玉姝问话。
但楚玉姝似乎没有继续问的意思……
小孩子的兴致都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么?余慕娴在暗处弯弯唇,四皇女终究还是个孩子呢。
余慕娴如是想着,却未发觉楚玉姝在惊闻其娘亲的死讯,煞白的脸。
楚玉姝任着夹菜的手滞在半空,心中只有无尽的懊悔。即便还没有充足的证据证明余慕娴口中的妇人是她要寻之人,她却有直觉教养慕娴的妇人,就是当年伴了她几十载的那人。试问,若不是那人转世,依着楚国的缛节,如何能出那么个擅长棋术的奇女子?
且不论楚国女子多不学棋,余慕娴是黄口小儿,或是不知楚国棋艺人均水准如何。但她身为楚国宗室,多与楚国国手对弈,早知此世臣民的棋艺不如她花朝国,再加上方才余慕娴口中的‘家母年逾四十’……种种迹象,不都直指余慕娴的娘亲便是她要寻的人么?
她似乎又晚了一步,她总是晚一步。明明她前几日还估算着要去寻教余慕娴下棋的人,怎料今日余慕娴便告诉她,她要寻的人已经离世……天命怎可如此弄人呢?
竭力压下追问余慕娴娘亲死因的*,楚玉姝确认:“小哥哥的意思,你的娘亲已经辞世了?”
余慕娴低眉一面想着八岁孩童该以怎样的姿态向旁人倾诉娘亲辞世,一面低声应:“是……”
“那……”收回举着玉著的手,楚玉姝体味到久违的紧张,“她死时可留下一言半语?”
“嗯……”听着楚玉姝失礼的发问,余慕娴只当楚玉姝是孩子心性,低声道,“家母弥留之时曾说,她此生之幸,在遇到了父亲。此生之悲,亦在遇到父亲……”
楚玉姝被余慕娴口中的‘悲’、‘喜’刺痛。前世那人儿女双全时,她鸿蒙未开,今世那人撒手人寰际,她又浑沌未知。
她的情谊,就像这楚国的雪,还没来及在袖中藏好,便化了。可惜,那人还不知自己的心意呢……
掩下心绪,楚玉姝勾唇:“那小哥哥的娘亲可是有留下和棋艺相合的言语?”
“嗯……”误以为楚玉姝真对棋术感兴趣,余慕娴思忖了片刻,道了她前世最喜的一句棋诗与楚玉姝:“家母旧时喜言‘黑白玄机参透未?纵横当在善知官’。”
这句诗她前世也常常说与花玉奴听。虽然此诗本是述下棋的技巧,可花玉奴偏偏喜欢从中悟些御宇之术……但这些似乎与眼前的小丫头甚是契合呢?听窦方的意思,眼前这小丫头不是也包着御宇的心思么?
嗯……
她自前世起,就喜欢敏而好学之人。故而,她也不介意在此时教这个小丫头一些。
轻沉一口气,余慕娴凝眉看向楚玉姝,打算与楚玉姝说说棋艺与治国之间的牵连,却见楚玉姝眸中竟是隐约有泪。
这丫头是在痛惜良师已逝,还是在思念她的母妃呢?
余慕娴蹙眉。她没想过楚玉姝这丫头却是个如此敏感之人。
下意识的抬筷敲敲楚玉姝的碗沿,余慕娴板着脸:“四皇女,用膳时还请专注……”
“你……”瞥到碗沿上的竹筷,楚玉姝与余慕娴皆是一愣。
楚玉姝愣,是她没想到,这世上除了那人,竟然还有人敢敲她的碗。
余慕娴愣,是因为她失礼了……
迅速收回竹筷,余慕娴抿唇:“四皇女……”
“这也是小哥哥娘亲教小哥哥的?”楚玉姝抬袖抹掉要涌出眼眶的泪,一脸笑意地望着余慕娴,“姝儿很受用。”
“嗯?”探寻着望向楚玉姝,余慕娴不知楚玉姝的笑意从何而来。难不成皇家子弟偏爱越矩之人?
楚玉姝没有给余慕娴观察她的机会。
楚玉姝定定地扫过余慕娴的眉眼,柔声道:“小哥哥,你且自行用膳。姝儿想起姝儿还有些杂事……”
不太适应楚玉姝露出一副楚地女子的娇憨,余慕娴低头错开楚玉姝的视线,起身行礼:“四皇女且去吧……”
“嗯……”打量着余慕娴行礼的动作,楚玉姝暗觉自己是病了。病到在那人的子嗣身上都瞧到了那人的影子。
余慕娴定不知晓,他此刻行礼的动作与他娘亲前世送自己出殿时的动作如出一辙吧?
楚玉姝自嘲地仰头看了看略显昏黄的天。原来三千子民的性命,只能换来短短的六年。
六年……
想到这六年不过是以她楚玉姝的记忆作准,楚玉姝勾唇。那人在这世上存了四十年呢……
四十年,可以做很多事情,可以嫁人,可以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