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与几个男人纠缠不清。
戚承光似是预料到他会来,盯着少年手中的酒坛子似笑非笑,“找我喝酒?”
儿时尝鲜,袁小棠只闷了几口浊酒,就被刺激得咳咳直呛,吐着舌头噙着泪说不好喝。
一别经年,记忆里还是个孩子的那人,也终是长大了。
是他再见时不敢相认的模样。
那般朝气,那般明亮,挺拔如松,灵秀如水,眉眼舒展开,是他梦中描述不出的艳俦无双。
不像他。
永远带着几分不见天日的苍白清冷。被父亲训斥没有丝毫活气。
一直身处自我封闭的内敛世界,虽然从来不说也不承认,但戚承光确实很喜欢与袁小棠在一块的感觉。
仿佛只要与这个行走的太阳待在一块,就能被那人身上散发出的所有耀目阳光融化,融尽当作铠甲的每一寸冰凌霜雪。
连一个永远蜷缩于地底的阴郁囚徒,也会被这样鲜灼的热情烫得不知如何是好,一步步后退,却又希冀贪恋着那些微的暖意,小心翼翼地等待着,等待着那人的靠近,等待着那人的触碰。
等待着……那人的拯救。
痛苦而又幸福。
像好不容易拿所有积蓄买了一串糖葫芦却舍不得吃只能一点点小心舔舐的孩童。
生怕一个放肆,就挥霍尽了毕生的甜意。
袁小棠回想起往事时,总说从不与人交往的小光居然答应和他做朋友,简直是个天大的奇迹。
戚承光却只笑笑,什么都不语。
世上除了人心,便是缘分最难以捉摸。
他向来循规蹈矩不近人情,从不会讨人欢心,有时更是死板得无趣。因为样貌和洁癖被人暗骂娘们兮兮,又因为冷冰冰不爱说话被暗骂哑巴,被冤枉也只抿着嘴不愿辩解,所有喜怒哀乐都藏在心中从不与人分享半分,活生生的一个闷葫芦。
像他这样糟糕的家伙,居然会有人愿意接近,大大咧咧地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这个奇迹啊……
该是对他的,而不是袁小棠。
袁小棠正寻着位子坐下,没见到那人眼底熠熠流光的柔和。他摸了把下巴,琢磨着开口,“小光,你觉得小亭子这个人怎么样?”
戚承光一怔,神色顿时有些古怪。“方姑娘为人挺好的。”
今日是怎么了,方雨亭与他谈的全是袁小棠,这回袁小棠又要与他谈方雨亭?
袁小棠松了口气,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说了一大堆方雨亭的毛病,说罢渴得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醇香留味不由砸了咂嘴,转眼瞧见戚承光那很是令人看不透如密不透风城墙般的眼神,他有些茫然,“怎么了?”
戚承光伸出手,替少年抹去嘴角残留酒液,温热指腹带着行军多年的老茧,与肌肤一触便叫袁小棠坐立不安暗生酥痒,头皮几乎是在顷刻间就阵阵发紧,叫他喘不过气。
袁小棠奇怪自己是怎么回事,心头一跳就打开了戚承光的手,笑笑说,“没事,舔舔就好了。”
说罢伸出红嫩软舌将嘴角渍迹一舔,卷过酒液就吞入喉中,面色讪讪没敢抬眼瞧那人。
戚承光倒也神情淡淡,收回手拿巾帕擦了擦,仿佛方才的亲昵触碰不过是兄弟间再自然不过的举动,叫袁小棠心中一上一下不敢乱想。
“小亭子虽然毛病不少,不过除了我娘,全天下的女人在我眼里就她最好,值得一个人一心一意对她。”
袁小棠又停不下嘴地说开了,戚承光听得心不在焉,只不时点头嗯几声,极是敷衍。
可这在袁小棠眼中,倒变成了对心爱之人的肯定,你看看,他说小亭子也有女人味的时候,小光多赞成啊!对他笑得也不知温柔了多少!
这一晚,袁小棠和戚承光推心置腹,窗外更深露重屋内挑灯燃烛,三杯两盏美酒入肚,醉意醺醺间聊尽关塞民俗和沙场战事,仿佛又做了场“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挥斥方遒意气激扬的梦。梦里黄沙漫天,眉如墨画那人驰骋于狼烟烽火铁骑兵刃,银白盔甲溅得殷红,向来精致的面孔上也满是狼狈污浊,再无京城岁月里那从容华贵的模样。
在这片由血肉尸骨孕育而成的土地上,不再有善恶。
而是。只有生死。
袁小棠不知自己为何会梦见这些,如坠云端,心神恍惚意识茫然。
就在那战鼓隆隆间,原本浴血厮杀的戚承光不知为何突然猛地回过头来,似是感应到了什么,紧紧盯着他的方向——盯着东边的方向,眸间蕴藏着一道慑人的光。
袁小棠眼睁睁看着有人挥着大刀向出神的戚承光砍去,飙出的血花划过暮红长空,惊碎了他蒙尘的梦境。
那人临死前眺望的目光是那样饱满,又是那样沉重,仿佛一口已然封盖的棺材,早已将所有注定的生死命数置之身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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